第66章 青灯黄卷伴更深,府试前夜的方寸研磨(2/2)

写完又觉得不够具体,便在下面列了个小单子:“每月三课,请老农讲耕种;每月两课,请绣娘授女红;余下日子,塾师讲经史——如此,孩童既知‘孝悌’,也知‘不易’。”

至于“扩学”,他咬着笔杆想了想,那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塞糖的样子又浮出来。他蘸了蘸墨,写得格外用力:“乡塾门楣上该添块新匾额,写‘有教无类’。女娃想进便进,谁也不能拦;家贫的孩子,可带束修(xiu)——哪怕是一把青菜、几个鸡蛋,也算心意。”

他怕这话太理想,又赶紧加了句:“县令需每月巡查,若有塾师敢赶女娃、嫌束修轻贱,直接革除,永不录用。”写完觉得还不够,再添:“经费从乡绅捐输里取三成,县衙杂税里抽两成,专门给那些‘带青菜当束修’的孩子买笔墨,再给客串的老农、绣娘算些工钱——哪怕是两尺布、一斤米,也是份体面。”

烛火渐渐弱下去,他换了根新烛,看着纸上的字慢慢清晰。先前那些模糊的感受,此刻都化成了扎实的字句:原来他不是觉得先前的草稿差,是没把那些藏在心里的画面写进去。那些被戒尺抽打的倔强眼神,那些偷偷塞糖的纤细手指,那些被扔在泥地里的糖块,才是“乡塾之弊”最疼的地方,也该是“革新之法”最该接住的地方。

天快亮时,策论终于定稿。他把几张废稿揉成一团扔进纸篓,手里捏着定稿反复读。读着读着,忽然想起黛玉前日送他的那盒杏仁酥,油纸包里还剩两块,他摸出来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甜香漫开时,竟品出点踏实的味道。

窗外泛起鱼肚白,他把策论折好放进书箱,又从里面翻出林如海的《科举要诀》。扉页上“见民生疾苦,方有下笔之力”那行字,被他用朱笔描了又描,此刻在晨光里,像颗小小的星子,亮得很。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去给砚台添水,转身时不小心碰掉了案下的木箱,里面滚出个布包——是他穿来时带的现代笔记本,扉页上抄着句《论语》:“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他蹲下去捡,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忽然笑了:原来不管是哪个时代,“懂人”才是最难也最要紧的学问。

书房外传来扫地的声音,是洒扫的婆子开始干活了。贾宝玉把笔记本塞回箱底,拍了拍书箱上的灰尘,里面的策论仿佛也跟着沉了沉,压着许多具体的人、具体的事,再不是空泛的道理了。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晨光涌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考场的路,踏实得能踩出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