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7章 青灯透窗影,策论渐成型(2/2)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面传来贾政的声音:“宝玉在么?”贾宝玉忙把草稿拢在一起,黛玉顺势走到窗边,假装看墙上的《春耕图》。
贾政走进书房,目光扫过案上的书册,见《农桑辑要》上满是批注,又拿起那张“春耕记”看了看,眉头舒展了些:“听说你这几日都在查清河农事?”
“是,父亲。”贾宝玉躬身应道,“儿觉得,民生策论不能空谈,得知道百姓真正缺什么。”他把刚写的“铁犁成本账”递过去,“比如清河农户缺牛,儿想了个‘铁犁替代’的法子,您看可行么?”
贾政接过纸,越看眉头越松,末了点点头:“算得倒细。不过,你要记住,策论不光要算经济账,还要算人心账——铁匠铺若觉得利润少,不肯接单怎么办?”
贾宝玉一怔,正要回话,却听黛玉在窗边轻声道:“姑父曾说,可设‘首功奖’,哪家铁匠铺先造出百把铁犁,官府就给挂块‘便民坊’的匾,商户重名,比给钱还管用。”
贾政看向黛玉,眼里闪过一丝赞许:“林丫头说得有理。宝玉,记着,治民如治水,堵不如疏,得顺着人心走。”他放下纸,“周大人的范本看过了?起承转合要分明,开篇定要抓人。”
“是,儿正学着改。”贾宝玉应道。贾政又叮嘱了几句“莫熬夜伤了身子”,才转身离去。
“多亏你提醒。”贾宝玉松了口气,走到黛玉身边,见她正看着墙上的《春耕图》,指着图里的水车说,“你看这水车,清河农户说‘摇不动’,其实是少了个‘省力齿轮’,《天工开物》里有记载,我正想加上去。”
黛玉转头看他,晨光落在他脸上,映得眼下的青黑像两抹淡墨,却掩不住眼里的亮:“你这几日都没睡好?”
“快了,再改两稿就差不多了。”贾宝玉拿起她送的铁犁图谱,“等府试考完,我带你去清河看农户插秧,好不好?”
黛玉的脸颊泛起薄红,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拿起披风:“那我不打扰你了,记得按时吃饭。”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道,“周大人的范本里,‘民生’篇最后引了句‘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你可以用在结尾。”
贾宝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海棠树后,拿起笔在草稿末尾添上那句话,笔尖落下时,手腕竟有些发颤。他忽然明白,这青灯黄卷的日子之所以不觉得苦,不光是为了科举,更是因为知道,有人在陪着自己一起往前挪——哪怕只是送来几张拓片,提醒一句典故,都像在漫漫长夜里点了盏灯,暖得很。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书房,把案上的书册染成金红色。贾宝玉改完策论的第三部分“水利修缮”,正想歇歇,见袭人端来的点心盘里放着块杏仁酥,忽然想起黛玉咳嗽还没好,便用纸包了几块,让茗烟送去潇湘馆。茗烟刚走,他又觉得不妥,抓起案上的《食疗本草》,翻到“润肺方”那页,抄下“川贝炖梨:梨一枚,川贝五分,冰糖三钱,隔水蒸半个时辰”,连同点心一起让茗烟捎去,还特意在后面加了句“火候别太大,蒸到梨皮裂开就行”。
抄完药方,贾宝玉重新拿起策论草稿,逐字逐句读起来。读到“铁犁推广”处,忽然想起贾政说的“人心账”,便添了段“选十户模范户,官府免费送铁犁,让他们现身说法”;读到“赋税”处,又加了句“去年超征的五十两,可先退给农户,让他们买籽种”。改着改着,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暮色漫进书房,他才发觉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想起午饭还没吃。
“二爷,林姑娘让人送东西来了。”袭人走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白瓷瓶,瓶底压着张纸条,上面是黛玉的字迹:“这是父亲留下的川贝,性温,比药房买的好,炖梨时放一小勺就行。”
贾宝玉拿起瓷瓶,轻轻晃了晃,里面的川贝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此刻心里的动静。他重新点亮油灯,将策论草稿铺平,在“结尾”处又添了句“愿清河农户,春有籽种,夏有渠水,秋有仓实,冬有暖衣”,写完放下笔,长长舒了口气。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透过窗棂洒在宣纸上,把那些墨迹照得格外清晰。贾宝玉看着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和修改痕迹,忽然觉得,这府试考的哪里是策论,分明是教他怎么把“为民着想”这四个字,从书本里落到泥土里去。他拿起那张“春耕记”,想象着农户用炭笔写字时皲裂的手指,忽然懂得,那些数字、案例、典故,最终都要指向一个地方——让握着锄头的手能轻松些,让装着口粮的袋子能鼓起来。
“差不多了。”他把草稿仔细折好,放进贴身的锦袋里,打算明日请周大人再看看。起身时,只觉得腰酸背痛,却浑身轻快,像是卸下了千斤担子。走到窗边伸了个懒腰,见潇湘馆的灯也亮着,想必黛玉也在看书吧。他对着那盏灯笑了笑,转身去洗了把脸,决定今晚早睡——明天,还要接着改最后一稿呢。
夜渐深,荣国府的喧嚣渐渐沉了下去,只有怡红院和潇湘馆的灯还亮着。一盏灯下,策论草稿上的“利民为本”四个字被月光镀上银边;另一盏灯下,黛玉正对着本《清河风物志》,用朱笔圈出“铁矿开采旧例”,打算明日送过去。两处的灯光隔着海棠树遥遥相望,在寂静的夜里,像两颗靠得很近的星子,亮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