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青灯黄卷伴残夜,府试前夜的最后打磨(1/2)
荣国府的夜,总比别处沉些。潇湘馆的竹影筛着月光,在窗纸上投下细碎的晃动感,而怡红院的灯,却亮得执拗——窗棂间漏出的烛火,像枚不肯熄灭的星子,从黄昏一直缀到三更天,把院角的石榴树影拉得老长。
贾宝玉伏在案前,指尖捏着的狼毫笔在砚台里蘸了第三十七次墨。案上摊着的《府试策论精选》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每一页的天头地脚都挤着朱笔批注,小到“此处应引《汉书·食货志》增强说服力”,大到“漕运损耗分析可分‘水损’‘人损’‘物损’三类”,密密麻麻,倒比原书的字还多。
“还有两夜,”他对着烛火喃喃自语,把刚写废的一张策论揉成纸团,精准投进脚边的竹篓里。那篓子已经快满了,里面塞着的都是这半月来的“废品”——有开篇就跑题的《论农桑》,有论据单薄的《刑狱策》,还有被周大人批“过于理想化”的《吏治刍议》。此刻竹篓里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像是在嘲笑他方才那句“差不多了”的妄言。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袭人端着碗莲子羹走进来,见他又在改那篇《漕运策》,眉头不由蹙了蹙:“二爷,这都三更天了,您从午时坐到现在,就喝了半碗茶。莲子羹温了三次,再不吃就真要成浆糊了。”
宝玉头也没抬,笔尖在“每石米运输损耗不得超过三合”下面画了道粗线,旁边添注“参照宣德年间漕运旧例,江南至京城水路三千二百里,每百里损耗应控制在一合以内”:“你先放着,我把这段算清就吃。”他指尖点着纸页上的数字,“上月柳砚从漕运司抄来的账单,说去年江南漕粮损耗超了定额三成,就是因为把‘水损’(船漏受潮)和‘人损’(搬运私吞)混在一处算,糊里糊涂才查不出症结。”
袭人把莲子羹往案边推了推,瞥见他手腕上勒出的红痕——那是连日来攥笔太用力磨出来的,便伸手想替他揉一揉,却被他偏身躲开。
“别碰,”宝玉的目光还粘在策论上,语气却软了些,“手上有墨,蹭你袖子上。”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方才让你去问林妹妹那篇《劝学策》,她看出什么不妥了吗?”
“姑娘正对着窗下棋呢,”袭人笑道,“说您那策论里‘寒门学子资助法’写得细,就是‘县学每月发两斗米’这条,她让您再核核数——说是城南义塾的孩子们,半大少年一顿就能吃一斗米,两斗只够吃两天,不如改成‘每月发五斗,分上旬、中旬、下旬三次领’,既怕孩子们一下子吃完,又能保证不挨饿。”
宝玉闻言,立刻提笔把“两斗”涂掉,改作“五斗”,旁边补了行小字“分三批发放,由塾师登记领据”。“还是林妹妹心细,”他望着烛火笑了笑,眼里的倦意淡了些,“我只算着国库能支应多少,倒忘了孩子们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正说着,院外传来轻叩门环的声响,三长两短,是柳砚的暗号。宝玉起身开门,见柳砚披着件半旧的青布褂子,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脸上沾着点泥星子。
“刚从漕运码头回来,”柳砚把纸包往案上一放,解开绳结,露出里面用油纸隔开的两碟吃食,“给你带了点热的——糖火烧和酱肉,垫垫肚子。”他见案上摊着《漕运策》,伸手翻了两页,指着“损耗分类”那栏,“我托码头的老把式问了,‘物损’里还得加一项‘鼠耗’,去年冬天,光被耗子啃坏的米就有三石多,他们都瞒着不报。”
宝玉眼睛一亮,立刻在“物损”项下添了“鼠耗:每船需备猫三只,由船夫轮流照看”,还特意标了朱笔:“这个细节重要,漏了就不实在了。”他拿起个糖火烧,咬了两口,忽然想起什么,“你说码头老把式,他们对‘人损’怎么看?我写的‘每船派一名监运官’,他们觉得可行吗?”
柳砚往嘴里塞了块酱肉,含混不清地说:“老把式们说,监运官要是跟船夫串通,还不如不派。他们说最好是‘互监’——每艘船的船夫,抽一人到另一艘船当临时监工,往返换岗,谁也别想糊弄。”
“这主意好!”宝玉放下糖火烧,提笔在“监运制度”旁加了段小字,“实行‘轮岗互监’,每百里换岗一次,监工需每日记录损耗,由船长与监工共同画押,到岸后交漕运司核对,若有出入,两人同责。”他边写边点头,“这样一来,既不用额外增派人手,又能防着串通,省钱又管用。”
柳砚看着他笔下的字越来越密,忽然笑道:“你这策论,快写成账房先生的流水账了。不过也好,府试的主考官是李御史,出了名的‘务实派’,最烦空泛的大道理。去年有个举子写《农桑策》,上来就说‘农为邦本’,写了三页纸的大道理,结果李御史批了句‘空谈误国’,直接落榜。”
宝玉闻言,把《劝学策》拿过来,逐句筛查。见其中有句“教化乃立国之基”,立刻用墨笔圈住,改成“县学增设夜课,让白日务农的农户也能听课,每月考核一次,及格者奖米一斗”。“这样就实了,”他满意地点点头,“既有措施,又有激励,比空喊‘教化’强。”
柳砚凑过去看,忽然指着《刑狱策》里的“偷盗罪量刑”:“这里是不是太严了?偷一文钱就打二十板,要是孩子偷了个馒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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