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案牍磨穿三寸笔,场屋熬尽五更灯(1/2)

府试的考房比县试更显局促,青石地面被往届考生踩得发亮,墙角的油灯盏积着层黑垢,映得四壁的斑驳墙皮像幅没画完的水墨画。贾宝玉抱着考篮跨进门时,鞋跟磕在门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惊得隔壁考房传来笔尖落地的轻响——想来也是个紧张的考生。

“丙字三号,贾宝玉。”巡场官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将他的思绪拽了回来。他应声入内,见桌上已摆好了砚台和粗瓷笔洗,砚台里的残墨结了层硬壳,得用温水泡开才能磨墨。考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带上,落锁的脆响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把这方小天地与外界彻底隔开。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贾宝玉借着微光铺开试卷,第一题“经义”便撞进眼里:“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他指尖在“孝悌”二字上顿了顿,忽然想起昨日临行前,贾母拉着他的手说“进了场,就当是在自家书房写字,别慌”,那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像小时候被她揣在怀里暖手时一样。

磨墨的石杵在砚台里转着圈,墨香混着潮湿的水汽漫开来。他在草稿纸上写下“本”字——从前总以为“本”是书本、是功名,此刻忽然懂了贾母的意思:所谓“本”,不过是心里最实在的念想。就像贾政再严厉,见他挑灯夜读也会悄悄让小厮送碗热汤;就像黛玉总说“药太苦”,却会在他咳嗽时,把蜜饯偷偷塞进他手心。

“孝悌不是给长辈磕几个头、问声好那么简单。”他笔尖轻动,先解“孝”:“孔子说‘父母在,不远游’,不是捆着人不让走,是说走之前得让父母放心——就像我这次来考府试,黛玉帮我整理行装时,特意把药囊里的甘草换成了川贝,怕我夜里咳得睡不着,这便是‘孝’的另一种模样。”

再释“悌”,他想起柳砚——那个总爱抄他作业的寒门书生,昨天却塞给他两个热包子,说“垫垫肚子,别考到一半饿晕了”。贾宝玉笑了笑,在纸上写道:“兄弟友爱,不是互相包庇,是知道对方的软肋,却愿意替他挡挡风雨。柳砚家境不好,我把多余的笔墨分他些,他帮我留意考官的喜好,这也是‘悌’。”

写到“仁之本”,他忽然想起林如海临终前的样子——那时林姑父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却还拉着黛玉的手说“别总记恨你娘走得早,她若看见你现在这么好,得笑醒”。原来“仁”的根,就藏在这些平常日子里:父母的牵挂,朋友的惦记,哪怕是陌生人递过来的一杯热水,都是“本”的模样。

第一题刚写完,窗外已透进亮色。巡场官提着铜壶挨个考房添水,壶嘴磕碰瓷碗的“叮当”声由远及近,贾宝玉趁机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见砚台里的墨已磨得够浓,便开始攻克第二题“策论”——《论乡校之益》。

这题他熟,前几日刚和贾政讨论过。贾政说“乡校是百姓说话的地方,堵不如疏”,还拿贾府的家学举例:“若不让底下人说真话,管家婆子贪了多少钱你都不知道。”贾宝玉深以为然,在策论里写下开篇:“乡校者,非仅教童蒙识字,实乃民间喉舌也。”

他先引《左传》里子产不毁乡校的典故,说“百姓在乡校里议论长短,就像池塘里的活水,若堵死了,迟早发臭”;再写自己在乡下看到的景象——李家庄的乡校里,老农能跟秀才争得面红耳赤,说“你讲的插秧法子不对,得顺着垄沟走”,最后秀才还真改了农书里的说法。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