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案头墨凝千秋策,窗外风传万户忧(2/2)

“考绩之法,当以‘民’为秤。”贾宝玉写下这句,忽然觉得后背发僵,原来已伏在案上四个时辰。他活动着酸麻的手腕,继续写道:“今之考绩,多问‘收了多少税’,少问‘种了多少田’;多记‘建了多少房’,少记‘活了多少人’。当改:以‘垦荒亩数’定劝农之绩,以‘诉讼减损’定断案之绩,以‘流民复归’定安抚之绩——此三者,比赋税更重。”

写到此处,案头的水囊已空。他拿起黛玉缝制的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陈皮与甘草,泡在考房提供的凉水里,竟也生出些清苦回甘的滋味。这是她特意准备的,说“熬夜伤肝,陈皮能理气”,此刻饮下,倒像是她在耳边轻声提醒“莫急,慢慢来”。

四、细节藏锋:于微末处见真章

暮色漫进考房时,贾宝玉开始逐字核对试卷。在“漕运策”里,他发现“巡漕御史”的“巡”字少写了一点,慌忙用朱笔补全,墨点落在纸上,像颗小小的朱砂痣。这让他想起黛玉的话:“字如其人,一笔一划都不能含糊,何况是写给定国安邦的策论。”

他忽然注意到策论里“设义仓”一条,原文写“每州县储粮千石”,细想却觉不妥——江南州县大小不一,小县未必能负担千石。便改作“按州县户口定数,每百户储粮十石”,这样既灵活又公平,正合了林如海笔记里“因地制宜”的道理。

隔壁考房传来咳嗽声,想来是有人熬不住了。贾宝玉摸出黛玉给的薄荷糖,含在嘴里,清凉的滋味漫过舌尖,让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糖纸是用她写废的诗稿糊的,上面还能看见“秋窗风雨夕”的残句,此刻却被他当作提神的良药,倒也应了“化悲为喜”的意。

五、夜阑人静:于孤灯下思前路

考房的油灯换了第三根灯芯,窗外的月光已移到案头。贾宝玉将三场试卷仔细折好,放进考篮时,发现底层压着张纸条,是柳砚塞给他的“考房须知”,末尾用小字写着:“考完别急着回府,我在贡院外的老槐树下等你,带了好酒。”

他忍不住笑了,指尖划过“好酒”二字,忽然想起穿越前的那个深夜——他在图书馆写《明清科举与家族兴衰》,也是这样一盏孤灯,一堆典籍,只是那时笔下的“贾府”还只是冰冷的史料,如今却成了要亲手守护的家园。

“若中了,便请柳兄喝荣国府的‘惠泉酒’。”他对着空荡的考房低语,却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笃定。案头的《资治通鉴》翻到“贞观之治”那页,李世民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被他用墨笔圈了又圈,此刻看来,那些泛黄的字忽然活了过来,变成了江南稻田里的稻穗,变成了漕船上漕丁的汗珠,变成了潇湘馆窗下那盏为他亮着的灯。

天快亮时,他将试卷郑重地交给收卷官。走出考房的那一刻,晨雾里飘来桂花香,是从贡院墙外的老槐树上落下来的。贾宝玉深吸一口气,觉得连日的疲惫都散了——他知道,这场府试考的从来不是死记硬背的章句,而是能不能把书里的“大道”,变成百姓能摸得着的“日子”。

墙外传来柳砚的喊声:“宝玉!这边!”他循声望去,见柳砚举着个酒葫芦站在晨光里,身后不远处,荣国府的马车旁,黛玉正披着件月白披风,手里捧着个食盒,见他出来便转身对紫鹃说了句什么,风吹过她的裙角,像只欲飞的白鸟。

贾宝玉忽然明白,那些青灯孤影的夜晚,那些磨秃的笔尖与熬红的眼睛,都不是为了一个“案首”的虚名。他要的,是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用这些浸透心血的策论,为她,为贾府,为这天下苍生,撑起一片能避开风雨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