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纸鸟与债:余烬中的残响(2/2)
“张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嗓音低沉。
张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死死盯着林三酒,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多年的旧绳结。她忽然笑了,笑得苦涩而疲惫:“那一晚……火光冲天。”
她顿了顿,指尖的烟灰终于断裂,掉在鞋面上,烫出一个小洞。
“整栋楼都在烧,警笛声还没到,邻居们就疯了一样往外跑。消防车来的时候,火舌已经舔上了三楼阳台。”
“他们在六楼厨房里发现了一具焦黑的尸体,蜷缩在灶台旁,几乎辨认不出人形。”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可就在主卧衣柜的夹层里……他们找到了她——小雨,才七岁,裹在一条湿透的毛毯里,嘴里咬着一根断掉的发绳,那是她哥哥留给她的最后东西。”
林三酒的手指猛地收紧,烟头火星四溅。
“当时,老陈疯了!”张姐继续说,声音开始发抖,“他被人拦着不让进火场,硬是挣脱两个保安,一头撞开倒塌的门框冲了进去……烟太大,他几乎是爬着找过去的。等老陈把她抱出来时,自己半边脸都烧没了,肺里灌满了浓烟。可他还抱着孩子,嘴里一直念叨:‘活了,还有气,她还活着……’”
她转过身,靠在巷子的墙上,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似乎想从那里找到答案。
“那天晚上之后,没人敢碰这件事。”
“眠叔连夜赶过来,动用了所有关系网——伪造户籍、改出生证明、联系偏远乡镇的福利机构走领养流程。整整七十二小时,我们没合眼,一边防着调查组追查,一边怕那些人顺着线索找上门。因为……”她忽然停住,深深吸了口气,“因为……那具尸体的dna,比对结果清清楚楚,是你留下的。”
林三酒身子一颤,“……我死了?”
“你早就死了。”张姐盯着他,像是要把这个人从里到外扒干净,看个通透,“官方记录上,林三酒在那场火灾中丧生,身份确认无误。可你现在站在我面前,左眼瞎了,右手残了,但你还活着。所以我现在问你——你到底是人是鬼?还是……根本就不是当年那个人?”
林三酒张开嘴,欲言又止。
最终只吐出一句:“张姐……我不是来讨债的。”
“那你来干什么?”她冷笑,“五年了,我们把她藏得好好的,改名换姓,搬家七次,连学校都是用假资料报的。我们让她吃热饭、穿暖衣、上学读书,让她以为自己是个普通孩子……我们拼命想让她忘了那个家,忘了那晚的哭喊,忘了她哥哥是怎么被拖进镜子再也没出来的……可你出现了。”
“张姐,你说什么?……什么镜子?”
风忽然停了,巷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远处传来一声狗吠,尖锐而突兀,惊醒了这片凝固的黑暗。
林三酒抬起头,月光落在他脸上,苍白如纸。左眼的布条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右眼深处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小雨七岁,她的时间线倒退了十年,那晚烧死的不是张姐……而是我?”
“时间线分叉,不是发生在五年前,我转身离开辅导室?或者说,时间线每时每刻都在分叉?”冷汗刷地顺着背脊淌下。
“见鬼,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第12个林三酒「退相干」……烧死的是他?……莫非我活在他的世界里?”
“不对,第12个是疯子,杀人犯……”
现在,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从「多一维」退回三维世界后,远远没有高维场域内那么冷静。
林三酒在听的过程中,脸色愈发难看,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不是‘归来者’,而是某条陌生时间线的‘入侵者’。
或者,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可能:他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时间线,成为时空悖论的“迷失者”。
“她一直没忘。”张姐低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坠地,“每晚做梦,都能听见她喊哥哥。有时候半夜惊醒,攥着枕头哭,嘴里念的是‘别走’‘别丢下我’……她记得,全都记得。只是她不说,因为她以为……说出来,就会再次失去我们。”
林三酒怔住了!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她好。”林三酒缓缓道,“可有些事,躲不过,也烧不净。那场火没把她带走,是因为她心里还有执念——她在等一个人回来,哪怕他已经变成灰烬。”
他低头看着手中快要燃尽的烟,轻轻掐灭。
“张姐,我回来不是破坏她的新生活的。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是谁放的火?是谁杀了人?又是谁,非要把一个七岁的孩子,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张姐沉默良久,终于抬起手,抹了一把脸。
她眼角有些湿润,却不肯让泪水落下。
“你以为我们不想查吗?”她声音颤抖,“可线索断得太干净。警方说是电路老化引发火灾,结案了。”
“只有我们知道,那天晚上停电前,有人剪断了主电箱的线路。而且……火是从三个不同位置同时烧起来的。”
林三酒眼神骤然一凛。
“眠叔后来查到一点东西。”张姐压低声音,“那栋老宅的地契,在火灾前三个月,被一家匿名信托公司收购。而这家公司背后,牵出一个名字——‘黄印学会’。”
林三酒右眼瞳孔收缩。
这个名字,他曾听过一次,那还是五年前出事的时候——从‘那起事故…’后,生活一落千丈,还不清的债,干不完的活!
风又起了,吹起巷口一张废弃的报纸,打着旋儿贴着墙根飞向远方。那扇门后的灯光依旧亮着,小小的一团暖意,在无边的夜里倔强燃烧。
而在这片寂静之下,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