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新主承血脉,两人归红尘(2/2)

张雪刃教我的第一顿饭,是在一座废弃的驿站里。灶台塌了一半,柴火是她从灌木丛里捡来的干枝。她煮了一锅糙米粥,放了点咸菜和野葱。她说这不算好饭,但已经是“坐下来吃”的开始。

我们坐在倒塌的门槛上,背靠着墙。她递给我一双旧筷子,竹子做的,一头削得不太齐整。她看着我,说:“别想着外面有没有人,也别管风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你现在要学的,是让嘴里的东西有味道。”

我低头喝了一口粥。

很烫,有点糊味,咸菜太咸。但我嚼了很久。久到她笑了,说:“对,就这样。”

那一晚我们没走。睡在驿站角落,用草席盖着。半夜我醒来一次,听见她在轻轻呼吸,像小时候母亲哄睡时哼的调子。窗外雪还在下,但屋檐挡住了大部分。我盯着屋顶的裂缝,心想,原来不用睁眼也能安心睡着。

第二天早上她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说:“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问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

她没笑,也没皱眉。只是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说:“那就先定一个小目标——找到一家能坐下吃饭的馆子。不用大,有桌子,有碗,有热汤就行。”

我们就这么定了方向。

一路向南。雪渐渐少了,土地开始变软,偶尔能看到枯草从雪缝里钻出来。路上遇到几个逃难的流民,说是北边起了异象,地下有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钟。他们问我们要不要结伴,我摇头。张雪刃只是看着我,等我做决定。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那不是我们的事了。

第三天我们走进一个小镇。镇子不大,街道窄,房子歪歪扭扭,像是被什么力量推过。镇口有家饭馆,招牌掉了半边,剩下“一口香”三个字。门开着,里面飘出油烟味。

我们进去。

老板是个胖子,围裙油得发亮。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说:“两位要吃点啥?”

张雪刃说:“两碗米饭,一盘炒青菜,一碗蛋花汤。”

老板应了一声,转身进厨房。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木桌上有划痕,像是有人用刀刻过字。我伸手摸了摸,是两个名字,叠在一起,已经模糊。

她看着我,说:“你在看什么?”

我说:“有人在这里写过名字。”

她笑了笑:“也许也是两个不想走的人。”

饭上来后,她没急着动筷子。而是先给我盛了一碗汤,说:“现在,闭上眼睛。”

我不明白。

她说:“听话。”

我闭上眼。

她低声说:“闻一闻,汤有没有香味。再听一听,勺子碰碗的声音。然后,慢慢喝。”

我照做了。

汤有点咸,但确实有香味,是葱花和蛋花的味道。勺子磕在碗沿上,声音清脆。我喝得很慢。喝完睁开眼,她正盯着我,眼里有光。

她说:“恭喜你,现在你算真正吃过一顿饭了。”

我笑了。

那是我很多年来,第一次笑得没有负担。

后来我们在小镇住下。租了间小屋,带个小院子。她不知从哪找来一把锄头,开始翻土。我说你种什么?她说还不知道,也许是菜,也许是花,反正地不能空着。

我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见她在院子里忙活。有时候浇水,有时候拔草。她不再穿那种便于行动的皮靴,换了一双布鞋,鞋尖有点翘。她走路的样子也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时准备拔刀,而是慢悠悠的,像在等人。

有一天我问她:“你后悔吗?”

她正在摘豆角,头也没抬,说:“后悔什么?”

我说:“放弃一切,跟我走到这种地方。没有使命,没有身份,甚至连名字都不重要了。”

她停下来,转头看我,眼神很平静。她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放下铃铛,却一直留着那枚铜钱吗?”

我愣了一下。

她从怀里掏出一枚旧铜钱,上面有磨损的字迹,是“开元通宝”。她说:“那是你第一次给我东西。不是任务,不是信物,也不是什么开启门的钥匙。就是一个普通人,递给另一个人的一枚铜钱,说‘去买糖吃’。”

我记起来了。那是在漠北的一个集市,她受伤了,我顺手给了她一枚铜钱,让她买点吃的。没想到她一直留着。

她把铜钱放回口袋,说:“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有些东西比‘门’更重要。”

我没说话。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院子里,天上没有星星,云层厚。她靠在椅子上,说:“你说,如果我们生个孩子,该怎么教他吃饭?”

我怔住了。

她笑了:“吓到了?我只是想想。要是真有了,我希望他第一顿饭,是笑着吃的。”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不是因为经历过,而是因为我曾在无数个夜里梦见这样的场景——没有刀光,没有密室,没有谜题,只有一个女人,问我要不要喝汤。

我点点头,说:“那得先学会用筷子。”

她笑出声来,笑声在夜里传得很远。

雪早已停了。

春天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