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做客洞庭湖(2/2)
这场细雨下了整整三天,龟甲上的纹路接引着九天云气,细雨如甘霖般浸润着八县干裂的田地。
当地的百姓们欣喜若狂,他们纷纷说洞庭君显灵了。
为了感谢玄龟的恩赐,百姓们建起了一座玄君庙,香火旺盛,把湖水都映成了金色。
第二年的梅雨季,通判再次点燃了第二支香。火焰舔舐着香的表面,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通判看着那燃烧的香,桌上的案卷在火中扭曲变形,上面的字迹渐渐烧成灰:“刑部侍郎侄子强占民田三十顷,请玄君助我讨回公道!”
龟妖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案卷,上面写着“赵氏”和“李氏”,这让它感到十分发愁。它心里暗自思忖:“它天生就只会布雨治水,对于这人间的官司,可是一窍不通啊。”
五天后,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带来了一个消息,通判的父母在赴京的路上被山贼截杀了。
秋汛的前夜,通判的双眼赤红,命令手下的人去挖开浮水河堤。
随着一声巨响,洪水如猛兽一般奔腾而出,瞬间冲垮了三个村子。
第三支香在暴雨中燃起了蓝色的火焰,火焰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喊:“请玄君治水!”
玄龟听到这个声音,掀起自己的龟壳,堵住了洪水的缺口。
玄龟不知道的是,洪水就被人有意地引入了通判的政敌所管辖的三个县。
通判的袖中,正藏着一本治水的功劳簿,上面详细记录着玄龟的“功绩”。
武圣踏着浪涛而来的时候,玄龟正托起一个落水的孩童。武圣见状,怒喝一声:“妖孽安敢祸乱江南!”
武圣劈开湖水,玄铁链洞穿了它的龟甲。
岸边的百姓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拿起臭鸡蛋砸向玄龟,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喊道:“这瘟龟又放水又装好人!”
通判正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接过圣旨,圣旨上念道:“……擢升江南巡抚,赐玉带!”
武圣的铁链拖着玄龟沉入湖底,它爪子间紧握着的柳叶,破碎成了无数的粉末。
洞庭君捏碎了手中的茶盏。伴随着清脆的破裂声,青玉案上瓷片四溅。
“这几百年来,我心中的杂念越来越多,早已不再像当初刚踏上修道之路时那般纯净无暇。有三个问题,萦绕心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问。”洞庭君的声音回荡,他的背后突然浮现出一幅水幕,上面清晰地展示着通判焚烧第二支香的画面。“我明明按照约定完成了三次报恩,可为何最终却给苍生带来了如此巨大的劫难?若行善的开端注定结恶果,当初该不该应允那书生三诺?是不是那书生就不应该救我?”
“第二问。”洞庭君的龟爪再次用力,波纹荡漾,渐渐汇聚成了通判治水后加官进爵的画面。“此人前三十年一直行医赈灾,救济百姓,可为何在最后三年,他却决堤害民?如此恶迹斑斑之人,为何天道竟然容忍他寿终正寝?”
幻象中的通判已然白发苍苍,他正端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地撰写着一本名为《降龟录》的书籍。
书中,通判将所有洪水的罪责都推卸给了无辜的玄龟。
“第三问。”洞庭君的龟甲上缓缓浮现出他几百年的修炼轨迹,几百年间,他的灵气始终被困在龟甲的第七纹,无法突破。
“我在封印期间,不问世事,潜心修炼,为何我的境界反而不如我救城时期呢?”
水幕上,显现出几百年前的一幕画面。洞庭君正托起一个落水的孩童,他的龟甲上正泛着突破前的金光。
白若月静静看着这一切,手中的锈剑插入了幻象水幕之中。剑气划过,截断了三个时空的画面。
“一问因果错位,善行如掷石入水,涟漪非你我所能控。他救你是本心,决堤害人是他的果。”白若月的声音平静。
“二问不是天道容他,是人道容他,他不是修士,业力显现的没有那么明显。”白若月继续说道,“因果报应不在一时。”
“三问修行本质……”白若月发间的白牡丹花瓣飘落,轻轻地覆盖住了那血色的场景。
“您将凡人当作整块的青玉来雕琢,却不知人心就如摔碎的瓷片。”白若月的声音在碧波府飘荡,“即使将它们重新拼凑在一起,也无法恢复如初。善人也会生出恶念。”
“您把道心拴在了八百年前的柳叶上。”白若月轻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惋惜。
“报恩是筏,渡河后还背着筏,如何前行?”白若月的话语如同晨钟暮鼓,在洞庭君的耳边回响。
“我看洞庭君的心结在于,你修的不是道,而是人。”白若月的声音再次传来,打破了洞庭君的沉思。
“心障在身,像人一样纠结犹豫不该救,不该信,不该修。”
“这不该那不该,自然寸步难行。”白若月手指点向自己,“而我修的是‘该救便救,该杀便杀’,修士的因果报应是快,然,朝闻道夕可死矣。”
此话一出不止洞庭君,在座的几人都猛地抬起头,看着白若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洞庭君新生的翡翠龟甲突然泛起了一层水波纹。水波纹涟漪一般,迅速扩散开来,覆盖了整个龟甲,整座洞庭湖底也泛起了青金色的光芒。
洞庭君怔怔地看着自己掌心浮现的当年枯柳叶残片,残片在光芒的照耀下,渐渐变得透明,最终随着水波一同化散。
“原来困住我的,不是武圣的封印……”洞庭君喃喃自语道。
“因果不是枷锁。”锈剑突然插入茶案,剑气激起水珠,“就像前辈当年为报恩降雨时,可曾想过这是枷锁还是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