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见残酷（2/2）

“今天在晒谷场上，我看到的，就是狼。”林远山抬起头，月光下，他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林大山沉默了片刻，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皮囊，扔给他。

“鹿弹。五发。”

林远山接过皮囊，站起身。他还带了那把祖传的剥皮刀。

“爹，”他走到院门口，“照顾好小雪。”

“天亮前回不来，就别回来了。”林大山没有回头。

林远山钻入了黑暗。他像一个幽灵，沿着日军卡车留下的深重车辙印，向山外奔去。

卡车在山口就停了。日本人没有走远，他们在山口下的一处背风谷地扎了营。

林远山在距离他们营地五百米外的一处悬崖上停了下来。

他像猎狼一样，观察着这群“新”的猎物。

营地里升着一堆篝火，他们正在烤着从村里抢来的鸡。笑骂声、酒瓶碰撞声，在寂静的山谷里传得很远。

他们毫无防备。

林远山耐心地等待着。他等待着一个落单的、远离火光的目标。

一个时辰后，机会来了。

一个士兵似乎喝多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解开裤腰带，朝营地外围的黑暗中走去，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他越走越远，逐渐脱离了火光的庇护。

林远山无声地从悬崖上滑下。他没有走直线，而是绕了一个大圈，从那名士兵的侧后方，利用灌木和岩石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

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那名士兵正背对着他，对着一棵树放水。

林远山停住了。

他本可以再近一些，用刀。那是最稳妥、最安静的方式。

但他没有。

胸中那股在白天被父亲压下去的、混杂着屈辱和怒火的岩浆，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要开枪。他要让这群畜生听到张老汉的复仇声。

这是猎人的冲动，战胜了理智。

他缓缓举起了那支单发猎枪。

三十米，鹿弹，足以将一头熊打成碎片。

他没有“听风”。他甚至没有仔细瞄准。他只是对准了那个模糊的背影。

他身后，是一块被月光照得发白的巨大花岗岩。

他扣动了扳机。

“轰——！”

沉闷的、如同雷暴般的巨响炸开了山谷。猎枪独有的巨大后坐力撞得他肩膀生疼。

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那名日本兵甚至没来得及回头，整个后背猛地向内塌陷，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轰飞了出去。

林远山成功了。他完成了第一次杀戮。

但他也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那重装了黑火药的猎枪枪口，喷出了一团篮球大小的、橘红色的巨大火光。

在这团火光的映衬下，林远山的身影——他举枪的姿态，他所处的位置——被清清楚楚地、如同剪影一般，印在了他身后那块发白的花岗岩上。

“敌袭！”

“あそこだ！在那边！”

营地里的日本兵甚至不需要判断枪声来源，他们只需要朝着那个“剪影”开火。

“哒哒哒哒哒——！”

一挺机枪（九六式轻机枪）在三秒内就做出了反应。

密集的子弹风暴般扫来，瞬间将林远山刚才藏身的灌木丛撕成了碎片。子弹打在花岗岩上，迸溅起一连串刺眼的火星，碎石像冰雹一样砸在林远山背上。

他连滚带爬地向后撤退。他暴露了。

他不知道如何进行战术撤离。他只知道跑。

“追！快追！”军曹的怒吼声在身后响起。

林远山在自己熟悉的山林里疯狂逃窜，身后的脚步声、日语的叫骂声、还有时不时响起的冷枪，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冲动地开了第一枪，却为自己换来了一场亡命的追杀。

不知跑了多久，他躲进一处冰冷的山涧里，将自己半个身子浸在水里，才勉强摆脱了追兵。

他靠在湿漉漉的岩石上，月光照着他惨白的脸。

他开始剧烈地颤抖。

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后怕。

他一低头，强烈的恶心感涌了上来。

“呕——”

他扶着岩石，吐得撕心裂肺。白天吃下的杂粮饼、晚上的水，全都吐了出来，只剩下酸苦的胆汁。

他杀了一个人。

那个人被鹿弹轰碎的背影，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他开枪后，子弹擦着头皮飞过的尖啸声……

这一切，混杂着恐惧、兴奋、罪恶和后怕，几乎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