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电话线2(2/2)

他眯起眼,努力分辨。内院比天井小一些,同样荒草丛生,几间厢房门窗紧闭,窗纸早已破损,露出后面黑洞洞的空间。程素灵的身影就在前方几步远的地方,依旧迈着那种不疾不徐、略显僵硬的步子,朝着院子最深处走去。

那里,有一间看起来比其它厢房更矮小、更破败的屋子,孤零零地缩在角落,被几丛茂密的、枯黄带刺的灌木半掩着。

哼唱声在内院狭窄的空间里低低回荡,那咿咿呀呀的戏文似乎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哀怨的、缠绕不休的调子。

陈恪紧跟上去,心脏在寂静中跳得如同擂鼓。他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目光紧紧锁住那个被“附身”的背影,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里的荒草更高,几乎齐腰,叶片边缘锋利,划过他的裤腿,发出沙沙的声响。

程素灵停在了那间矮小的屋门前。门是单扇的,木板腐朽得更厉害,上面没有锁,只有一个锈死的铁门鼻。她伸出手,没有推门,而是用指甲——那指甲不知何时似乎变得有些长而泛青——轻轻抠刮着门板上干裂的木纹,发出“喀啦喀啦”的细微声响,配合着低哑的哼唱,让人头皮发麻。

“是这里……”她喃喃自语,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他等着呢……”

陈恪停下脚步,距离她三米左右,压低了声音,试图唤醒她:“素灵!醒醒!你看看这是哪里?我们回去!”

程素灵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空洞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到瞳孔,只有一片沉沉的暗色。“回去?”她歪了歪头,动作僵硬,“回不去了……井满了,戏就得唱下去。”

她不再理会陈恪,转而用双手抵住那扇破败的木门,开始用力。

“嘎吱——嘎吱——”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伴随着木料碎裂的声音。灰尘和碎木屑簌簌落下。

陈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门后有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绝不是好东西。他想冲上去阻止,可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笼罩着整个内院,让他呼吸困难。

“砰!”

一声闷响,不是门被推开的声音,而是来自他们身后,天井的方向。

像是有什么重物落水的声音。

陈恪猛地回头,看向天井。隔着堂屋破败的门框,他只能看到那口古井的一角。井口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在默默涌着水,但那腥甜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些,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

“哐当!”

那扇矮小的木门,被程素灵用一股非人的力气,硬生生推得向内倒塌下去,砸起满地尘埃。

一股更加阴冷、混杂着浓烈霉烂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胭脂水粉腐败的气味,从门洞内汹涌而出。

陈恪猝不及防,被这气味呛得连咳了几声,再定睛看时,程素灵已经迈步,踏入了那片门后的黑暗之中。

“素灵!”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冲了过去。

小屋内部比他想象的还要狭小、阴暗。几乎没有光线透入,只能勉强看清一个轮廓。这里像是一间废弃的闺房?或者储藏室?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清形状的杂物,蒙着厚厚的、结成絮状的灰尘。正对着门的墙壁边,放着一张古老的、带着镜子的梳妆台,镜面布满污渍和裂纹,模糊不清。

而程素灵,就站在那梳妆台前。

她背对着陈恪,面向那面破碎的镜子。哼唱声停止了。她抬起手,不是梳头,而是极其缓慢地,抚摸着镜面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纹。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痴迷,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陈恪喘着气,站在门口,不敢贸然进去。他死死盯着程素灵的背影片刻,然后目光迅速扫过这个小房间。

除了梳妆台和那堆杂物,墙角似乎还放着一个什么……箱子?像是老式的樟木箱,颜色暗沉。

他的目光最终回到程素灵身上。

就在这时,程素灵抚摸镜面的手停了下来。她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门口的陈恪,嘴角再次勾起那抹诡异的弧度。

“你看,”她对着镜子里破碎的、模糊的影像,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说,“他来了。”

镜子里,映出的只有她模糊的身影,和门口陈恪紧张的身影。

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但陈恪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贯穿全身。他猛地感觉到,就在这间狭小、黑暗的屋子里,就在他身边,仿佛真的多了一道冰冷的、无形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定着他。

是那个“他”?

是照片上的程守业?还是……井里的东西?

程素灵缓缓转过身,正面朝向陈恪。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除了空洞和诡异之外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哀伤、怨毒和某种扭曲快意的神情。

她抬起手,指向陈恪,又或者是指向陈恪身后的某个空无之处。

“井里……”她开口,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为什么容不下第三个人?”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在昏暗中似乎缩成了两个极小的黑点。

“因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沉寂,“第三个,是多余的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恪清晰地听到,从天井的方向,再次传来了“噗通”一声。

比刚才那声,更响,更沉。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彻底地,沉入了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