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月录(二)(2/2)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而在这红衣小儿的身后,沉重的、杂乱的脚步声正沿着楼梯,汹涌而下!
那双亮得惊人的非人眼睛,隔着大半个昏暗的阅览室,直勾勾地“钉”在我们身上。红衣小儿拍手的动作停住了,它微微歪着头,像是在欣赏我们脸上瞬间凝固的恐惧。
“嘻嘻……”笑声轻飘飘地荡开,比直接的嘶吼更令人胆寒。
它身后的楼梯口,沉重的脚步声、拖沓声、还有喉咙里挤压出的嗬嗬怪响,已经汇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潮汐,正顺着楼梯向下涌来!感染者们来了,被这红衣的“引路者”带来了!
“后退!”林薇猛地将我往后一拉,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尖锐变形。她的手电光剧烈晃动,扫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
不能去门口,那是自投罗网!阅览室没有其他出口,只有高处那几扇装着铁栏杆、透进血月光晕的气窗。
“这边!”林薇当机立断,拉着我冲向阅览室最深处的角落。那里有一排特别厚重的、存放珍贵文献的橡木书架,比普通的书架更庞大、更坚固,与墙壁形成了一个相对隐蔽的死角。
我们刚挤进书架和墙壁的缝隙,第一波感染者就已经冲破了铁栅栏门,涌入了阅览室!
手电光早已熄灭,我们陷入近乎绝对的黑暗。只有高窗投下的微弱血光,勉强勾勒出远处书架扭曲的轮廓。黑暗中,各种声音被无限放大:
杂沓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像擂响的战鼓。
书籍被撞倒、撕扯的哗啦声。
低沉的咆哮,兴奋的嘶吼,还有……某种令人牙酸的、像是咀嚼和舔舐的声音。
它们像一群失控的野兽,在知识的殿堂里横冲直撞。
我和林薇紧紧靠在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颤抖。我捂住口鼻,连呼吸都变成了奢侈,生怕一点微弱的气息就会引来猎食者。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额角的伤口在突突跳动,带来一阵阵眩晕。
突然,一阵熟悉的、清脆的拍手声,极其接近地响了起来!
就在我们藏身的这排书架外面!
“啪!啪!啪!”
节奏不快,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然后,是那个稚嫩却冰冷的声音,几乎贴着书架传进来:
“躲好了吗?……月娘娘说,书虫子……最香了……”
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它知道我们在这里!它就在外面!
书架另一侧传来了抓挠声,尖锐的指甲刮过粗糙的橡木表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接着,是撞击!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撞着书架!沉重的书架微微晃动,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洒了我们一头一脸。
林薇的手死死攥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黑暗中,我能看到她眼中反射的、极度恐惧的光。
不能坐以待毙!
我猛地想起刚才看到的那行批注:“畏……” 它们一定惧怕什么!那被血迹掩盖的字,是关键!
我拼命回忆《异闻秘录》里的记载,回忆刚才地方志残卷上的每一个字……“不畏水火”……那它们怕什么?怕声音?怕特定的物品?还是……
撞击声越来越猛烈,整个书架都在呻吟。外面的感染者似乎也被红衣小儿的行为刺激,更加狂躁,嘶吼声和破坏声逼近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薇突然动了!她不是向外跑,而是猛地蹲下身,用手在地上快速摸索着。我记得刚才躲进来时,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物。
她摸到了!是一个老旧的、沉甸甸的黄铜书立。
就在一个感染者的手臂已经从书架缝隙中伸进来,胡乱抓挠的时候,林薇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书立狠狠砸向书架外侧!
“哐当!”一声巨响!
黄铜撞击橡木的声音在封闭的地下室里产生了惊人的回响,甚至短暂压过了那些疯狂的噪音。
奇迹发生了!
书架外的抓挠和撞击声戛然而止。
就连那近在咫尺的拍手声和诡异的低语,也停顿了一瞬。
紧接着,传来红衣小儿一声极其尖锐、带着明显不悦甚至是……一丝惊惧的咿呀声!像是被冒犯了的精怪。
而那些原本狂躁的感染者,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骚动明显减弱了,嘶吼声变成了困惑般的低呜。
声音!它们怕巨大的、突如其来的声响!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划破我黑暗的脑海。《异闻秘录》里没明确写,但地方志上“不畏水火”的记载,反而暗示了它们可能有的弱点!那被血迹掩盖的字,会不会是“畏雷”或“畏金鸣”?
没时间细想了!
林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毫不犹豫,再次用书立猛砸书架!
“哐!哐!哐!”
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急促!
回声在阅览室里震荡,仿佛古钟鸣响。
外面彻底乱了套。感染者的声音变成了混乱的嚎叫和脚步声,似乎在本能地远离这噪音的源头。而那红衣小儿的咿呀声变得气急败坏,但拍手声却远去了——它似乎也无法忍受这种强烈的声波冲击!
“走!趁现在!”林薇拉起我,从书架后冲了出来。
阅览室里一片狼藉,书籍散落满地,桌椅东倒西歪。依稀可以看到几个黑影在远处惊慌地窜动,但暂时没有扑上来。那红衣小儿不见了踪影。
我们不敢有丝毫停留,朝着楼梯口狂奔。脚下踩过破碎的玻璃和粘稠的、不知名的液体。
冲上楼梯,冲出铁栅栏门,重新回到地面层的大厅。血月的光依旧冰冷地笼罩着一切,但外面似乎安静了一些,远处的嘶吼声也变得稀疏。
我们不敢回头,拼命向着图书馆大门外跑去。
就在我们即将冲出破碎的大门时,我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地下一层楼梯口的阴影里,那个穿着红肚兜的矮小身影又出现了。它没有追出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抬着头,“望”着我们逃离的方向。
血月的光照不到它的脸,只有那双异常明亮的、非人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怨毒的光。
它咧开嘴,似乎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我看懂了。
那是——“下次”。
我们踉跄着冲入血月下的校园,冷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暂时的安全背后,是更深的寒意:这场噩梦,远未结束。它只是潜伏起来,等待下一个满月。
而那个来自古老记载的红衣“引导者”,已经记住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