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诡夜(1/2)
1995年的夏天格外闷热,肖虹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公交车上下来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四十五分。她抬头看了看那栋灰扑扑的筒子楼,六层的老式建筑像一头蹲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灯。这栋建于七十年的楼十二户人家共用一个水房和厕所,楼道里永远弥漫着霉味和油烟的气息。
又加班到这个点...肖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叹了口气。她在两条街外的老四川饭店做服务员,从早上九点站到现在,腿已经肿得像灌了铅。她望着眼前黑洞洞的楼道口,五层楼的高度此刻看起来像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筒子楼前的路灯早就坏了,肖虹摸黑走到单元门口,铁门上的绿漆剥落得斑斑驳驳。她掏出钥匙,却发现门锁已经被人撬开过,只是虚掩着。
又来了...肖虹皱起眉头。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总有流浪汉或者瘾君子撬开单元门在楼道里过夜。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股霉味混合着尿骚味扑面而来。
楼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肖虹摸到墙边的电灯开关,按了几下,灯却没亮。
该死,又坏了。她低声咒骂着,从包里摸出一个小手电筒。微弱的灯光下,楼梯扶手上的灰尘厚得能写字。斑驳的墙面上用红漆写着字,已经被划掉了无数次。
肖虹深吸一口气,开始爬楼梯。她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实感。爬到二楼转角时,她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拖鞋在楼上走动。
有人吗?肖虹停下脚步,用手电筒朝上照去。光束所及之处,只有盘旋而上的楼梯,空无一人。
脚步声戛然而止。
肖虹咽了口唾沫,继续往上走。到了三楼,她闻到一股奇怪的腐臭味,像是肉放坏了的气味。她加快脚步,却在转角处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手电筒照过去,是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脏得看不出颜色,一只纽扣眼睛已经掉了,另一只正直勾勾地着她。
谁把玩具扔在这...肖虹用脚尖把娃娃拨到一边,心里却莫名发毛。这栋楼里已经没有小孩住了,哪来的布娃娃?
刚走到四楼,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小孩的笑声,清脆得刺耳。肖虹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身后的楼梯——空荡荡的,只有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扭曲地贴在墙上。
见鬼了...肖虹的掌心沁出冷汗,她几乎是小跑着上了五楼。走廊尽头就是她的家,502室。她颤抖着掏出钥匙,却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拖着脚在走路。
谁在那里?肖虹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照到了一个人影——是住在隔壁501的张婆,一个七十多岁的独居老太太。
张婆婆,您吓死我了!肖虹松了口气,心脏还在狂跳,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外面?
张婆穿着褪色的蓝布褂子,头发稀疏地扎在脑后。她没有回答肖虹的问题,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肖虹身后的楼梯,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小肖啊,张婆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晚上别走楼梯...他们会在楼梯上等你。
肖虹的后颈一阵发凉:他们?谁是他们?
张婆突然凑近,肖虹闻到她身上有一股陈年的樟脑丸味道:就是那些...没搬走的邻居啊。说完,老太太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转身进了自己家,木门发出刺耳的声。
肖虹站在走廊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迅速打开自家房门,闪身进去后立刻反锁。靠在门上喘了好一会儿,她才摸索着打开灯。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小单间一览无余——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折叠桌,厨房就在进门处,用一块布帘隔开。这是她父母留下的唯一财产,离婚后她从婆家搬出来,只能住在这里。
肖虹放下包,准备去厨房倒杯水。拉开布帘的瞬间,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比楼道里的还要浓烈。她捂住鼻子,打开冰箱——里面赫然放着一碗发霉的米饭和几块已经长绿毛的肉!
这...这怎么可能?肖虹惊恐地后退两步。她早上出门前明明清理过冰箱,里面除了一瓶酱豆腐什么都没有。这些腐烂的食物是哪来的?
她颤抖着把那些东西扔进垃圾桶,然后打开水龙头想洗把脸冷静一下。当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时,她抬头看向墙上那面斑驳的镜子——镜中的自己身后,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肖虹尖叫一声,转身看去,房间里空空如也。再回头看镜子,只有自己惨白的脸。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肖虹瘫坐在床上,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张婆明明住在501,为什么刚才是从楼下上来的?而且...老太太已经去世三个月了,葬礼那天她还去送了花圈。
夜半哭声
肖虹整晚都没敢合眼。她蜷缩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眼睛死死盯着房门。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但时不时传来的水管声和老鼠在墙里穿梭的窸窣声,都让她的神经绷得生疼。
天蒙蒙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去,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肖虹!肖虹你在吗?是楼下王婶的声音。
肖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了眼闹钟——早上七点半,她只睡了两小时。拖着沉重的身体打开门,王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才开门?我都敲了十分钟了!王婶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昨天包的饺子,给你送点来。
肖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王婶,我昨晚睡得晚...
王婶突然压低声音:你昨晚是不是看见张婆了?
肖虹的心猛地一沉:您...您怎么知道?
四楼的老李头也看见了,王婶的眼里闪烁着恐惧,就在半夜两点多,张婆在他家门口转悠,把他家猫吓得毛都炸起来了。
肖虹的手不自觉地发抖:可是张婆不是已经...
死了三个月了,我知道。王婶叹了口气,这栋楼啊,不干净。自从去年开始说要拆迁,怪事就越来越多。
肖虹接过保温桶,突然想起什么:王婶,您在这住了多少年了?
快三十年喽,王婶摇摇头,从这楼建好就搬来了。那时候多热闹啊,十二户人家,孩子满楼道跑...
那您知道502室...就是我家,以前住过什么人吗?
王婶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
王婶左右看了看,确认走廊上没人,才凑近肖虹耳边:二十年前,502住着一家三口,男的叫陈海,在纺织厂上班,女的叫艾淑芬,有个六岁的小女儿。后来...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肖虹的心跳加速。
灭门惨案,王婶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陈海用菜刀杀了老婆孩子,然后上吊自杀了。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臭了。
肖虹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门框才没摔倒。
那...那个小女孩...
叫陈小雨,可怜的孩子,才六岁...王婶摇摇头,听说她最喜欢抱着一个布娃娃在楼道里玩。
布娃娃!肖虹想起昨晚在楼梯上看到的那个破旧玩偶,胃里一阵翻腾。
后来这房子空了好几年,直到你父母买下来。王婶拍拍肖虹的肩膀,别想太多,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回去做饭了,你记得趁热吃饺子。
送走王婶,肖虹关上门,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机械地打开保温桶,里面整齐排列的饺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但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环顾这个住了大半年的房间,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墙上的水渍像扭曲的人脸,天花板上的裂缝如同张开的嘴。她父母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叮铃铃——刺耳的b b机铃声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她颤抖着拿起b b机看到留言。
肖虹!我是饭店老张,你今天不用来了,水管爆了,得停业维修。
看到信息,肖虹决定去社区办公室查查这栋楼的资料。她需要知道更多。
社区办公室在一公里外的街道办事处,是一栋崭新的三层小楼,与破旧的筒子楼形成鲜明对比。肖虹向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后,被带到了档案室。
199号筒子楼的资料...在这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孩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泛黄的档案袋。
肖虹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有几张发黄的报纸剪报和一份手写的案件记录。最上面的剪报日期是19着带来的资料。开门后,她直奔地方志区域,查找1970年代关于本地纺织厂的记载。在一本1976年的《本地工业年鉴》中,她找到了想要的信息:
纺织厂始建于1952年,1975年8月因设备老化暂时停产整顿,同年12月由新任厂长赵德志主持复工...
旁边配了一张黑白照片,一群工人站在厂房前,中间是一个梳着背头、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照片说明写着新任厂长赵德志与工人代表合影。
肖虹仔细查看照片中的工人,果然在第二排找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陈海。与其他工人微笑的表情不同,他脸色阴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更奇怪的是,照片背景的厂房窗户上,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像是有人站在窗后偷看。肖虹把书凑近眼前,突然发现那个人影似乎穿着红色衣服...就像昨晚看到的小女孩。
她赶紧合上书,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离开图书馆时,她注意到门口的公告板上贴着一张旧报纸复印件,是图书馆正在筹备的本地历史回顾展的展品预告。其中一张1975年8月16日的报纸标题吸引了她的注意:
《纺织厂整顿期间发现地下防空洞,疑为抗战时期遗留》
报道内容很短,只说工人在清理老旧厂房时意外发现了一个被掩埋的地下防空洞入口,但出于安全考虑已重新封闭。
肖虹的心跳加速——这和陈建国日记中提到的地下埋着东西是否有关联?
离开图书馆,肖虹决定去纺织厂旧址看看。虽然工厂早已搬迁,但老厂房还在,现在被用作仓库。
纺织厂的老厂区离筒子楼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但侧门虚掩着。肖虹悄悄溜了进去。
厂区空旷寂静,几栋红砖厂房沉默地矗立在阳光下。根据图书馆看到的照片,肖虹找到了主厂房。大门上着锁,但她绕到后面,发现一扇窗户的玻璃碎了,勉强能爬进去。
厂房内部空旷昏暗,阳光从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地上散落着一些废旧的机器零件和木箱。肖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生锈的金属盖,直径约一米,上面焊着一个拉环。
这就是防空洞的入口?肖虹蹲下身,用力拉起铁环。沉重的金属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露出一段向下的水泥台阶,黑暗中传来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臭。
肖虹打开手电筒,光束照下去,台阶上布满黑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犹豫了,直觉告诉她不应该下去。但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肖虹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空旷的厂房——没人。但当她再转回来时,防空洞的盖子已经完全打开了,而且...台阶上的黑色污渍似乎形成了箭头形状,指向下方。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回答她的是一阵从防空洞深处传来的、微弱的小孩笑声。
肖虹的手开始发抖,手电筒的光束也随之晃动。就在这时,腰间的bp机突然震动起来。她颤抖着取下来看,屏幕上显示:
「回家 王婶」
肖虹的心跳几乎停止。王婶为什么让她回家?出什么事了吗?
就在这时,厂房大门处传来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用力关上了门。肖虹吓得手电筒都掉在了地上,光束正好照向厂房另一头——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抱着破旧的布娃娃,静静地站在阴影里。
小雨...?肖虹轻声呼唤。
小女孩抬起头,这次肖虹看清了她的脸——不再是昨晚那两个黑洞,而是一张正常的、苍白的小脸,只是眼睛哭得红肿。
阿姨,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能带我找妈妈吗?爸爸把妈妈藏起来了...
肖虹的心揪紧了,恐惧中混杂着强烈的同情:你妈妈...在哪里?
小女孩伸手指向防空洞:下面。但爸爸说不能去,那里有坏东西。
就在这时,bp机又响了。肖虹低头查看:
「快回家!!!!!!」
六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她抬头再看小女孩,她已经消失了,只有地上一个小小的湿脚印。
肖虹捡起手电筒,冲向窗户准备爬出去,却听到防空洞里传来一个成年女人的哭声,凄厉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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