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碎花裙2(2/2)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上堂屋的地板,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浑浊的眼睛缓缓扫过剁着空气的三个男生,扫过角落里崩溃的林薇,最后,抬起来,精准地落在了楼梯上、阁楼门边,浑身冰凉僵硬的我身上。
他的嘴唇蠕动着,沙哑、苍老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穿透了暴雨声、剁骨声和所有压抑的呜咽,清晰地钉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时辰到了……”
“三十年前……欠下的五条命……”
“该还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三个机械剁砍着案板的男生,动作骤然停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玩偶。王海、刘志远、张涛,三个人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将脖子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三张脸,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光彩,直勾勾地“盯”向楼梯上的我!他们的嘴角,竟同时向上扯开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弧度!
那不是笑。是怨毒!
“跑!林薇!跑——!”
我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所有的恐惧在求生本能下瞬间转化为疯狂的力量!我像一颗炮弹般从楼梯上直冲而下,目标只有一个——角落里吓傻了的林薇!
我的吼声如同炸雷,惊醒了林薇濒临崩溃的意识。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几乎是本能地向我伸出了手。我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从角落里拖拽起来!
“拦住他们!”阿昌公那冰冷、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道催命符。
堂屋里那三个僵硬的身影猛地动了!不再是之前的缓慢,而是带着一种非人的迅捷和僵硬感,如同提线木偶被猛地扯动了丝线!王海手里的柴刀带着破风声朝我拦腰劈来!刘志远的剁骨刀直刺林薇!张涛则像一头红了眼的蛮牛,低吼着张开双臂,用身体向我们撞来!
“低头!”我狂吼着,同时死命将林薇往旁边一拽!冰冷的刀锋几乎贴着我的头皮和她的后背掠过!张涛沉重的身体狠狠撞在旁边的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木屑纷飞!
狭窄的堂屋瞬间成了生死角斗场!桌椅被撞翻,煤油灯倾倒,火苗“呼啦”一下舔舐着干燥的木头!浓烟和混乱成了我们唯一的掩护!我拉着林薇,像两只受惊的兔子,在三个昔日同伴僵硬而致命的扑击和阿昌公那幽灵般的注视下,拼命闪躲、冲撞!
“门!大门!”林薇带着哭腔尖叫。
通往寨子外的那扇沉重的堂屋大门!那是唯一的生路!
我抓起地上一个倾倒的陶罐,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离大门最近的刘志远!陶罐在他肩膀上碎裂,他动作只是微微一滞。趁着这转瞬即逝的空隙,我拉着林薇,撞开一张翻倒的条凳,扑到了大门前!
门栓!那该死的、足有手臂粗的沉重木门栓!冰冷、湿滑,上面布满了陈年的污垢!我双手死死抓住它,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上猛抬!林薇也扑上来帮忙,指甲在木头上刮得劈啪作响!
“嘎吱——嘎吱——”
门栓纹丝不动!像是被锈死在了门环里!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刀锋破空的声音急速逼近!王海扭曲的脸和那高举的柴刀在火光和浓烟的映衬下如同索命的恶鬼!张涛堵住了我们另一侧的退路,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刘志远则无声无息地从侧面包抄过来,剁骨刀闪着寒光!
完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啊——!”林薇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极致的痛苦!她猛地抽回被我抓住的手,整个人蜷缩下去,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淌下!
“林薇!”我肝胆俱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是林薇的尖叫刺激了我,还是求生的本能爆发了最后的神力,我狂吼一声,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甚至能听到自己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将那该死的门栓猛地向上抬起!
“哐当!”
沉重的木栓终于脱离了门环,砸落在地!
“走!”我一把拉开沉重的木门!
外面,是倾盆的、冰冷刺骨的黑色暴雨!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我半拖半抱着几乎虚脱、小腹剧痛的林薇,一头扎进了那无边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透了单薄的衣衫,狠狠扎进皮肉骨髓!眼前是绝对的黑暗,只有偶尔撕裂天穹的闪电,才能短暂地照亮前方泥泞不堪、陡峭湿滑的山路。身后,吊脚楼的大门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阿昌公那嘶哑、怨毒的呼喊穿透了暴雨和火焰的咆哮,如同跗骨之蛆般追来:
“抓住他们——!”
“别让祭品跑了——!”
紧接着,点点火光如同从地狱里涌出的流萤,从寨子各处亮起!几十个,不,上百个!寨民们举着燃烧的松明火把,沉默地从他们各自的吊脚楼里涌出,汇聚成一条狰狞扭动的火龙,向着我们逃跑的方向,沉默而迅疾地追来!那沉默比任何喊杀声都更令人胆寒!
“撑住!林薇!撑住!”雨水疯狂地灌进我的嘴里、鼻子里,我对着怀里几乎失去意识的女孩嘶吼,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她的身体越来越沉,捂着小腹的手冰冷僵硬。每一次闪电亮起,都映照出她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嘴唇咬得发紫,痛苦地抽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