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酉诡案录(上)(2/2)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杜瓦尔探长匆匆走来,金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沈,总局催要报告,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电话了。

告诉他们需要更多时间。沈墨白说。

没时间了。杜瓦尔压低声音,工部局压力很大,日本领事馆要求限期破案。如果再发生命案...

沈墨白望向阴沉的天际:月相如何?

什么?

查查农历日期。沈墨白坚持道。

杜瓦尔掏出怀表查看:今天是十月十八,农历九月初二。

沈墨白脸色骤变:下一起命案会在三天后,九月初五。

你怎么知道?苏清璃紧盯着他。

沈墨白翻开记事本,指着两起案件的记录:陈世荣死于九月廿九,山本死于九月初二,间隔正好三天。而且...他停顿了一下,他们都是癸酉年出生,今年正好四十二岁。

这太牵强了。苏清璃摇头。

不,这很精确。沈墨白声音低沉,二十年前的命案,五名死者也都是癸酉年生人,死亡间隔三天,最后一起发生在九月初八。

杜瓦尔脸色发白:你是说...连环杀手每隔二十年活动一次?

不是杀手。沈墨白摇头,是某种...需要特定条件才能现世的东西。

回到巡捕房档案室,沈墨白搬出了积满灰尘的1915年案件卷宗。泛黄的纸页上,五个名字被红笔圈出:

周明德,银行家,死于八月廿六

王李氏,富商遗孀,死于八月廿九

赵广志,报社主编,死于九月初二

钱永年,大学教授,死于九月初五

孙福海,码头老板,死于九月初八

每起案件的现场照片都令人毛骨悚然——尸体被撕裂,墙上爪痕,门窗反锁。最引人注目的是每个死者都被取走了右手食指。

我父亲调查到第四起案件时,在钱永年家发现了重要线索。沈墨白指着其中一页笔记,他在日记里写道:符咒已破,癸酉当诛

苏清璃凑近查看:这是什么意思?

癸酉年出生的人,可能曾经做过什么,现在遭到报复。沈墨白翻到下一页,突然僵住——那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拍摄于钱永年书房,墙上除了爪痕,还有一个用血画的符号,与陈世荣家中发现的黄纸符咒一模一样。

这是道家的五雷诛邪符沈墨白声音发紧,但不是用来驱邪的...是用来召唤的。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档案室角落。沈墨白这才注意到苏清璃脖子上挂着的吊坠——一枚小巧的铜镜,边缘刻着细密的符文。

那是...照妖镜?他惊讶地问。

苏清璃下意识捂住吊坠:家传护身符而已。

你到底是什么人?沈墨白逼近一步。

苏清璃深吸一口气:我祖父是茅山道士。但我从小在法国长大,这些迷信...

不是迷信。沈墨白打断她,你明明能感觉到铜钱的灵力,却不肯承认超自然现象存在。为什么?

苏清璃的眼神闪烁:十岁那年,我亲眼看见祖父用符咒烧死了一个...后来发现那只是个患了怪病的乞丐。从那时起,我发誓只相信科学。

雷声轰鸣,电灯忽明忽暗。沈墨白突然抓住苏清璃的手:跟我来。

他们冒雨来到了城隍庙后的旧书市场。沈墨白熟门熟路地拐进一家名为文渊阁的旧书店。店内烛光摇曳,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老者正在整理书籍。

林伯,我需要查癸酉之约沈墨白直截了当。

老者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沈家的孩子?你长得真像你父亲。他颤巍巍地走向里屋,跟我来。

里屋四壁都是古籍,中央摆着一张八卦图。林伯从书架顶层取下一个檀木匣子,里面是一本线装册子,封面上用朱砂写着《癸酉志异》。

光绪十九年,癸巳年编撰,记录的是上一个癸酉年——同治十二年发生的异事。林伯小心地翻开书页,那年秋天,上海接连有五人暴毙,死状凄惨。官府记录是虎患,但实际上...

书页上的插图让苏清璃倒吸一口冷气——画中怪物似狐非狐,背生双翼,正撕咬一具人体。

讙,《山海经》记载的凶兽,喜食人指。沈墨白解释道,但它不该存在于世,除非...

除非有人故意召唤。林伯接话,指向书页边缘的注释,这里提到,同治十二年秋,有五人合伙掘了一座古墓,释放了被镇压的邪祟。为平息灾祸,道士们设下癸酉之约——每六十年封印松动时,那五人的转世必将偿命。

苏清璃摇头:转世之说毫无科学依据。

不需要转世。沈墨白突然明白过来,只需要血脉延续。陈世荣、山本健次...他们都是当年那五个掘墓人的后代!

林伯点头:下一个癸酉年就是今年。如果按古籍记载,还会有三人死去。

沈墨白快速计算着:九月初五,也就是后天,会有第三个受害者。

离开书店时,雨已停歇,但夜色更浓。苏清璃突然拉住沈墨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怎么阻止一个...妖怪?

沈墨白摸出那枚镇魂钱:找到剩下的法器。我父亲当年一定留下了什么。

他们决定分头行动——苏清璃回巡捕房查二十年前钱永年案的物证清单,沈墨白则去拜访父亲的老友,时任道教协会会长的张静修。

白云观内香烟缭绕,张静修听完沈墨白的叙述,长叹一声:你父亲当年来找过我,我给了他三枚镇魂钱和一面八卦镜。但最后一案时...老道长摇头,他没能及时赶到。

为什么是右手食指?沈墨白问出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十指连心,右手为阳。张静修解释道,食人指是为积聚阳气,助长妖力。当它吃掉第五根手指时,封印将彻底破除,届时...

会怎样?

六十年前的五条人命,将变成六百条。张静修从神龛下取出一把铜钱剑,带上这个,它曾是你父亲的武器。

沈墨白接过铜钱剑,剑身由七七四十九枚镇魂钱以红绳编成,入手沉甸甸的,隐约有温热感。

刚走出白云观,沈墨白就听见急促的汽车喇叭声。苏清璃从一辆黑色轿车里探出头:快上车!我查到了重要线索!

车内,苏清璃递给他一份泛黄的清单:钱永年案遗留物证,第三项。

沈墨白读道:黄铜罗盘一枚,指针指向东南...这有什么特别的?

我查了方位。苏清璃展开一张上海地图,指向东南四十五度,正好是陈世荣和山本健次家的连线方向。如果延长这条线...

沈墨白的指尖停在地图边缘的一座宅院上:周家花园?

周明德,二十年前第一个死者。苏清璃点头,而按照这个方向继续延伸...她的手指移向法租界边缘的一处空地,这里现在是荒地,但六十年前...

是墓地。沈墨白恍然大悟,当年被挖掘的古墓就在那里!

还有更奇怪的。苏清璃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这是钱永年案的法医报告副本,你父亲特别标注了一处细节——所有死者胃内都检测出大量水银。

沈墨白猛地踩下刹车:水银...炼金术士用来禁锢灵魂的材料。那怪物不是在随机杀人,它在收集什么!

就在这时,车灯照见前方路中央站着一个黑影——似人非人,双瞳在黑暗中泛着绿光。沈墨白急打方向盘,轿车失控撞向路边电线杆。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那黑影缓步走近,右爪抬起,只有三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