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深寒(1)(2/2)
第二天清晨,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相对宁静的时刻。电力系统过载,主钻探机意外启动又瞬间烧毁,还引发了小范围的线路火灾。所有人都被惊动,冲向事发地点——位于考察站下层的钻探控制室。
混乱中,李振大声呼喊,组织灭火和检修。浓烟稍散,他清点人数,心里猛地一沉。
“安德森教授呢?谁看到安德森了?”他喊道。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注意到那个德国老教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振带着王磊和赵菲,沿着通道一路寻找。在通往低温样本库的岔路口,他们发现了安德森。他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观察什么。
“安德森?”李振试探着叫了一声。
安德森的动作顿住了。他极其缓慢地、一帧一帧般地转过身。
那一刻,李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安德森的脸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他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白布满血丝,瞳孔却缩成了两个冰冷的黑点。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嘴角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向下咧着,像是在模仿一个痛苦的表情,却僵硬得像劣质玩偶。更可怕的是,他的皮肤,暴露在外的脸颊和手背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蜡状质感,皮下的血管脉络模糊不清,反而透出一种淡淡的、类似于冰层深处那种幽蓝的微光。
他看到了李振他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风穿过狭窄缝隙的声音。然后,他试图站起来,动作却充满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木偶般的滞涩和不协调,关节仿佛在向错误的方向弯曲。
“教授?!”王磊惊恐地后退一步。
赵菲猛地举起一直拿在手里的便携式生物扫描仪,对准安德森。屏幕上,代表生命热量的红色区域极其微弱且分布怪异,而在身体内部,特别是胸腔和颅腔,却闪烁着大片不规则的、不断细微变化的蓝色和紫色光斑,与数据库中任何正常人类的生物信号都对不上。
“他不是安德森!”赵菲的声音因为极度震惊而尖利,“他的生物信号……内部结构……正在变化!”
那个“东西”似乎被赵菲的声音刺激,猛地向前迈了一步,动作突然变得迅捷而诡异,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僵硬。它伸出那只呈现蜡状变化的手,抓向离它最近的李振。
“后退!”王磊反应极快,一把推开李振,顺手抄起靠在墙边的金属检修杆,横在身前。
那“东西”撞在金属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它歪着头,用那双非人的眼睛盯着王磊,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尖锐的、像是金属刮擦的噪音。
“封锁这片区域!快!”李振回过神来,嘶声吼道。
他们仓皇后退,用力拉上厚重的隔离门,转动阀门将其锁死。在门合拢的最后瞬间,李振透过观察窗,看到那个曾经是安德森的东西,正用它的“手”,一下,一下,沉重而缓慢地敲击着内侧的金属门板。
砰。砰。砰。
回到相对安全的主控室,剩下的十一个人,每个人脸上都失去了血色。通讯官脸色惨白地报告:“风暴强度达到历史极值,所有对外通讯,包括应急卫星频道,全部中断。我们……被彻底困在这里了。”
赵菲调出了之前所有异常队员的医疗扫描记录和生物样本数据分析结果,投射到大屏幕上。冰冷的证据链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那些从冰下带回的未知有机分子碎片,在某种条件下被激活了。它们可能通过破损的皮肤、甚至呼吸系统进入人体,然后……开始模仿、取代宿主的细胞和组织。这个过程悄无声息,初期几乎无法察觉,只会表现出轻微的认知障碍和动作不协调。但随着替代程度加深,宿主属于“人”的部分会迅速消失,最终变成……那种东西。
模仿。替换。
李振的目光扫过房间里每一张惊恐而茫然的脸。王磊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赵菲还算镇定,但不停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医疗官刘铮正在给大家分发镇静剂,但他的眼神躲闪,动作匆忙。负责后勤的马克一言不发,反复检查着手里的多功能刀。莎夏蜷缩在角落,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抽动。本则直挺挺地站着,眼神放空,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谁被替换了?谁正在被替换?谁……还是真人?
信任的基石在瞬间崩塌,猜疑和恐惧如同剧毒的气体,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每一次眼神交汇,都带着审视和警惕;每一次不经意的动作,都可能引发过激的反应。
他们被困在这南极冰盖之下的人间炼狱,外面是吞噬一切的狂暴风雪,内部是无形无影、缓慢侵蚀的恐怖。敌人没有面目,因为他们可能正穿着你同伴的皮囊。
李振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找出办法,识别出那些“东西”,带领还活着的人……如果还有活人的话……活下去。
但首先,他要弄清楚,身边这十一个人里,还有多少是可以信任的同类。
他缓缓开口,声音因为紧绷而沙哑:“从现在起,所有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单独行动。赵博士,我们需要尽快找出可靠的方法,区分……‘我们’和‘它们’。”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医疗官刘铮脸上。刘铮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整理着医药箱。
李振的心,沉了下去。
砰。砰。砰。
隔离门那边传来的敲击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冰风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