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伤口上的谈判(2/2)

谢凛:“朕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那些人的脸,想的都是——如果你在,你会怎么嘲讽他们,会怎么改造那把碍眼的椅子,会怎么…”

他顿住,眼底翻涌着骇人的偏执。

谢凛:“…怎么会又一次,把朕独自丢在这个位置上。”

萧澈怔住了。

他预想过谢凛会愤怒,会质问,甚至可能因为被欺骗而恨他。但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

没有冠冕堂皇的天下大义,没有帝王心术的权衡利弊。只有最赤裸、最疯狂、最不讲道理的执念。

为了找到他,所以去征战,去平定四方。因为找不到他,所以看谁都不顺眼,所以成了人人畏惧的“暴君”。

这逻辑荒谬绝伦,却又…该死的符合谢凛的风格。

心口的位置,那沉寂了片刻的命纹,又开始隐隐发热,仿佛在共鸣着他此刻复杂难言的心绪。

萧澈(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紧):“…你真是…疯了。”

谢凛(盯着他,缓缓地、清晰地):“是,朕疯了。”

谢凛:“从你‘死’的那天起,就疯了。”

谢凛:“所以,别再试图用你的那套‘为我好’、‘为江山好’的逻辑来安排朕,安排你自己。”

他松开些许力道,但依旧将人圈在臂弯里,指尖抚上萧澈苍白脸颊上那道不知何时被沙砾划出的细小血痕。

谢凛(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的命,是朕用十年阳寿换回来的。”

谢凛:“你的‘死’,是朕亲手在战场上否定的。”

谢凛:“现在,你人在这里,伤在朕手里包扎的。”

谢凛(指尖微微用力,按在那道血痕上,眼神幽深):“萧澈,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谁欠谁?到底…谁该听谁的?”

这不是询问,是宣告。

萧澈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里面燃烧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火焰,那是独属于谢凛的、一旦认定就绝不回头的偏执。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他在战场上推开他、自己中箭的那一刻起;从他昏迷中抓住他衣角的那一刻起;从他在剧痛中感受到对方沉稳心跳和灼热体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伪装被撕碎,算计被看穿,所谓的“为你好”在对方近乎自毁的疯狂面前显得苍白可笑。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总是萦绕着的、用于隔离外界的疏离雾气,似乎散去了些许。

萧澈(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羽毛):“…疼。”

他没回答谢凛的问题,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谢凛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软化了一瞬。他松开按着他脸颊的手,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又仔细查看了下伤口。

谢凛:“知道疼就好。”

谢凛(语气依旧硬邦邦,但动作却轻柔):“记住这疼。”

谢凛:“下次再敢玩这种把戏…”

他没说完,但眼底闪过的危险光芒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澈没接话,只是疲惫地重新合上眼。谈判?或者说,单方面的通知,已经结束了。结果不言而喻。

帐外,天色渐亮。

戈壁清晨凛冽的风中,隐约传来营地苏醒的声响,士兵巡逻的脚步声,以及…几声极其微弱、但熟悉无比的——

“嘎?”

萧澈眼皮动了动。

谢凛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帐角。那里,不知何时,又聚拢了三只机关小黄鸭。它们排成一排,豆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床榻方向,其中一只的扁嘴上,还叼着一小片干净的、沾着露水的绿叶,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送过来。

谢凛:“……”

萧澈(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了弯,又因为扯到伤口而迅速垮下):“…咳…它们…可能觉得你需要…降降火?”

谢凛转头看他,看着他那副想笑又怕疼的别扭样子,眼底深处最后一点冰冷的怒意,终于被一种更为复杂的、带着无奈和纵容的暖意取代。

他伸手,对那只叼着叶子的小鸭勾了勾手指。

小鸭犹豫了一下,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把叶子放在他掌心。

谢凛看着掌心那片鲜嫩的绿叶,又看了看闭目养神但睫毛微颤的萧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叶子轻轻放在了萧澈枕边。

然后,他对外面沉声道:

谢凛:“传医官。再让膳房送清粥来。”

谢凛(顿了顿,补充):“…要甜口的。”

帐外传来恭敬的应诺声。

萧澈的睫毛又颤动了一下,没睁眼,但苍白的唇边,那抹极淡的弧度,终究是没能压下去。

一场始于暴雨夜机关殿背叛、历经假死疯癫、重逢于沙暴战场的漫长“闹剧”,在这个戈壁清晨,似乎终于…迎来了它新的章节。

而关于“谁听谁的”这个问题,答案或许早已写在彼此心口同步搏动的命纹之中,写在每一次生死关头的下意识抉择里,写在那些笨拙的机关小鸭和甜得发腻的桂花糖里。

无需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