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幽灵列车(1/2)

第四章:幽灵列车

苏格兰场地下档案库的空气,是凝固了半个世纪的灰尘、劣质油墨和官僚气息的混合物。高耸的铁灰色档案柜如同沉默的巨人林立在昏暗的荧光灯下,柜顶几乎触及布满蛛网的石棉天花板。空气凝滞、冰冷,带着纸张缓慢腐朽的酸味。汤姆·布朗宁站在一排标注着“19毕归档”字样。

盒盖掀开,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涌出。里面塞满了泛黄的纸张:工程进度表、安全检查清单、物资签收单、工会安全会议纪要…大多枯燥乏味。汤姆的手指快速翻动,纸张发出脆响。突然,几张钉在一起的报告纸页引起了他的注意。纸张比其他文件更旧,边缘卷曲发黑,字迹是那种老式ibm selectric打字机留下的、略显模糊的黑色油墨。

报告标题:维多利亚线延伸段 – 查令十字站南侧深层通风井施工区 – 人员失踪事件初步调查报告

日期:1972年10月17日

报告人:安全监督员 a. peterson

内容简洁得近乎冷酷:

“10月15日夜班期间(22:00 - 06:00),于查令十字站南侧深层通风井主竖井下方作业平台(深度:地表下42.5米),发生人员失联事件。失联人员为当班六名隧道掘进工:j. higgins (领班), m. oconnell, p. singh, r. davies, t. chen, k. wojcik。最后一次无线电通讯确认位置为当晚23:30,报告‘一切正常,正在清理钻渣’。23:45例行通讯中断,无应答。紧急搜救队(含工程救援队及警方潜水员)于次日凌晨02:00抵达现场。作业平台无人,设备(两台as copco液压钻机、通风管道、照明设备)完好,无打斗、塌方或渗水迹象。六人随身工具(液压镐、安全帽)、衣物(工装外套)、个人物品(饭盒、工牌、higgins的钱包,内有现金32英镑)均遗留在平台。搜索范围扩大至相邻未完工的辅助隧道(编号t-7a、t-7b)、竖井排水通道及邻近地下水系(水深约3米,流速平缓),无任何踪迹。现场无血迹,无暴力破坏痕迹。事件已上报管理层及大都会警察局。建议:暂停该区域所有施工,等待进一步调查。”

报告的末尾,用红笔潦草地批注着几个字:“无实质性进展 - 归档”。日期是1972年11月2日。再往后翻,是几份同样语焉不详的补充报告,结论都是“原因不明”、“无新线索”、“排除他杀可能”,最终盖上了“悬案 - 归档”的橡皮图章,就此尘封。

六个大活人,在深达四十二点五米的地底作业平台上,连同身上的工装(按安全条例必须穿着),像被无形的巨口吞噬。没有血迹,没有打斗,没有塌方。只有遗落的钱包和饭盒,无声地诉说着消失的突兀与彻底。汤姆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六个名字上,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风暴在无声酝酿。二十年前的地图符号,二十年前的失踪工人…时间冰冷的铁轨,在此刻轰然对接。他想起了滑铁卢死者大卫·詹金斯——约瑟夫·詹金斯的儿子。父子两代人,都被这黑暗的地底吞噬。

“就这些?”汤姆的声音低沉沙哑,手指敲了敲那份标注“无实质性进展”的报告。

管理员耸耸肩,浑浊的眼睛里毫无波澜:“二十年前的老黄历了,警探。深层隧道施工,哪年不死人?瓦斯突出、高压水脉击穿、岩爆…查无实据,最后不都这么归档?维多利亚线不也照样通车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麻木。

汤姆合上档案盒,指尖感受到纸张的冰冷和脆弱。他拿起报告页最后的附件——一张模糊的黑白现场照片复印件。照片拍摄的是那个巨大的通风井竖井底部,惨白的临时镁光灯下,泥泞的作业平台空无一人,只有散落的工具和几个孤零零的、沾满泥浆的帆布背包。照片角落,隐约能看到竖井内壁湿漉漉的混凝土上,有一片不规则的、颜色更深的污渍…像泼洒的油漆,又像…干涸的、大面积的液体痕迹。在污渍边缘,似乎有几个极其模糊的、非工具造成的刮痕,排列方式隐约带着规律性。

他的手指在污渍和刮痕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心地将这张照片收进了自己的笔记本夹层。六个名字,六个在1972年深秋的夜晚消失在伦敦地底的幽灵,此刻正无声地凝视着他。直觉告诉他,这“无进展”的背后,藏着被刻意抹去的答案。

寻找二十年前的老巡警,如同在泰晤士河底打捞一枚生锈的硬币。汤姆几乎翻遍了伦敦所有分局的退休人员名单,打了无数个电话,才在伦敦东区白教堂附近一个破败的、弥漫着炸鱼薯条油哈味和廉价啤酒气息的“老船锚”酒吧里,找到了哈里·布伦特。

酒吧里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哈里蜷缩在最角落的高脚凳上,像一尊风干的泥塑。他至少八十岁了,背佝偻得厉害,稀疏的白发贴在布满老年斑的头皮上。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浑浊的眼睛蒙着一层灰翳。一只枯瘦的手颤抖着握住一杯几乎见底的深色艾尔啤酒。当汤姆出示证件,提起1972年维多利亚线查令十字站时,哈里浑浊的眼珠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麻木和酒精的迷雾覆盖。

“老黄历了…都过去多少年了…”哈里嘟囔着,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考克尼口音,“…死人…塌方…记不清了…工地的破事…”

汤姆没有催促,只是默默推过去一张崭新的二十英镑钞票,压在哈里的啤酒杯垫下。钞票的紫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哈里的目光在钞票上停留了几秒,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声。他端起杯子,将最后一点苦涩的液体灌进喉咙,然后重重地放下杯子。浑浊的眼睛望向酒吧窗外灰蒙蒙的、被雨水打湿的街道,眼神似乎穿过了时空的迷雾,坠入了二十年前那个同样湿冷的秋夜。

“不是塌方…”他的声音忽然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却又有种被恐惧唤醒的异常清醒,“…那天晚上…我轮值…查令十字站…南边那个大洞,通风井…刚挖下去,深得吓人,像个无底洞…”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沾满啤酒沫的吧台上划拉着,仿佛在描绘那个深井,“…快凌晨两点了…站里早就空了…鬼影子都没一个…冷得骨头缝里都冒寒气…我就在站台尽头那个小值班室里…裹着大衣打盹…”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或者勇气。浑浊的眼球里,恐惧的阴影开始凝聚。“…然后…我听见了…”

汤姆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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