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菌痕初现（1/2）

第73章：菌痕初现

伦敦的地下，是另一座倒悬的城市。维多利亚时代的砖拱隧道、二战时期的混凝土掩体、现代地铁的钢铁轨道，如同地质断层般层层堆叠，在黑暗与潮湿中滋生出永恒的寒意。

空气在这里沉淀，混杂着铁锈、机油、陈年积水与某种更深沉的、属于岩石和泥土本身的气息。只有列车驶过时，撕裂黑暗的灯光与撕裂寂静的轰鸣，才短暂宣告着地表文明的触角。

此刻，凌晨三点的死寂，被苏格兰场警督汤姆·布朗宁的靴子踏破。

他停在北线一条早已废弃的深层维护隧道入口，手电筒的光柱如同利剑，劈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精准地钉在轨道旁那团无法言喻的“东西”上。光柱边缘微微颤抖，不是他手不稳，是这景象本身带着令人晕眩的邪异。

一个人形。或者说，曾经是人形。

躯体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脉络状的物质，在强光照射下，正散发着一种极不自然的、荧荧的幽绿光芒。

那光芒并非恒定，而是如同某种活物的呼吸，极其微弱地明灭着，每一次“呼吸”，都让那些脉络的阴影在冰冷的隧道壁上扭曲、蠕动，仿佛无数细小的、绿色的毒蛇在无声起舞。

浓烈的甜腻腐臭混杂着一种奇特的、类似高压电击后残留的刺鼻臭氧味，蛮横地钻进汤姆的鼻腔，直冲脑门，让他胃部一阵抽搐。

“老天爷……”法医罗琳·埃文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打破了隧道里几乎凝滞的窒息感。她戴着双层手套和n95口罩，专业素养勉强压倒了本能的恐惧。

她的目光扫过尸体表面发光的菌丝，眉头紧锁，迅速打开勘查箱，取出无菌采样钳和密封管。

“布朗宁，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汤姆没有立刻回答。他强迫自己蹲下身，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像一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那具被诡异菌丝缠绕的胸腔。

那里，本该是血肉模糊的创口，却呈现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的光洁。

胸腔内部，没有搏动的心脏，没有盘曲的血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复杂得令人目眩的装置。

主体是抛光的钛合金，闪烁着手术器械特有的、毫无生气的寒光。

齿轮，大大小小，层层嵌套，最小的细如米粒，最大的也不过拇指盖大小，此刻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旋转、啮合，发出一种极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咔…哒…”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隧道里，如同一个冰冷、精密的倒计时，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无数银白色的、细如发丝的菌丝，如同活物般从钛合金构件的每一个缝隙中钻出，与那些缓慢转动的齿轮紧密缠绕、融合。

它们并非死物，随着齿轮的每一次“搏动”，那些菌丝便同步地收缩、舒张，仿佛在模仿着生命固有的节律。

幽绿的光芒，正是从这些缠绕着金属的菌丝内部透射出来，将冰冷的钛合金也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绿意。光与机械的律动，在这敞开的胸腔内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共生奇观。

汤姆的目光死死锁在那颗“心脏”中心最显眼的位置。那里，一个微缩的齿轮被巧妙地嵌入，它的形状独一无二——一个完美的、冰冷的“∞”无限符号。

一股寒气，比隧道里任何角落的阴冷都要刺骨百倍，猛地从脊椎骨窜上汤姆的后颈。

这符号！它像一个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记忆深处。

母亲临终前那枯槁的手，死死攥着的，不就是一枚刻着同样“∞”符号的古老徽记？那时她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嘴唇翕动，却只发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

“不是排斥，罗琳。”汤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这像是…某种宣告。” 他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手指的微颤，取出镊子和证物袋，动作异常谨慎。

镊子尖端伸向死者那只微微蜷曲、沾满泥污的手。在僵硬的指缝间，一个冰冷的、坚硬的异物触感传来。他屏住呼吸，镊子尖小心翼翼地拨弄开几根发光的菌丝，轻轻夹住那个东西。

一枚金属齿轮。

它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尺寸不大，边缘锐利，表面没有任何油污或锈迹，干净得像是刚从精密机床上取下来。汤姆用镊子将它翻转过来。

齿轮的中心，赫然刻着那个熟悉的、简洁而冰冷的符号——∞。

他将其轻轻放入证物袋，封好。袋子里冰冷的金属隔着塑料触碰着他的指尖，像一块寒冰。

“宣告？”罗琳的声音拔高了，充满难以置信，“用这种方式？这…这根本就是亵渎！”

“亵渎生命，还是亵渎死亡？”汤姆的目光扫过那缓慢搏动的机械心脏，幽绿的光芒映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或者两者皆是。”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重点查脑部组织，还有…这些发光的丝状物，任何异常都不要放过。尤其注意…它们内部是否含有特殊的传导结构。另外，”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那个敞开的胸腔，“那个‘心脏’…尤其那个无限符号的位置，全方位扫描记录。我感觉…那才是核心，是能量驱动的源头。”

“明白。”罗琳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她指挥助手开始更细致的现场勘查取样。

她小心翼翼地用无菌刮刀刮取尸体表面发光的菌丝样本，装入特制的热电绝缘采样盒。

当她的镊子试图分离一小簇缠绕在钛合金齿轮上的菌丝时，指尖传来极其微弱的、类似静电的麻刺感。她眼神一凝，迅速从勘查箱底层取出一个便携式微电路检测笔，调整到高灵敏度生物电模式，将探针极其谨慎地靠近一截暴露的发光菌丝。

检测笔的微型屏幕瞬间跳起！微安级的电流读数稳定显示！

更令人惊异的是，当罗琳用探针轻轻施加压力时，电流读数随之波动！

“布朗宁！”罗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震惊，“这些菌丝…它们能导电！不是被动传导，是主动产生！类似压电效应！你看！”

她示意汤姆看读数变化，“压力变化，电流输出也变化！它们就像…活体导线！”

汤姆的心猛地一沉。活体导线？与机械心脏共生？这意味着什么？一个生物与机械融合的能量系统？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隧道里的压抑。

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粗暴地扫射过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汤姆眯起眼睛，逆光看去。为首的是一个女人，维多利亚·惠特克，议会内务事务办公室的高级特派员。

她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套装，外面罩着质地精良的羊毛大衣，即使在昏暗污浊的隧道里，也纤尘不染。面容保养得宜，但线条冷硬，嘴唇抿成一条锐利的直线，眼神锐利如刀锋，带着长期发号施令养成的倨傲和漠然。她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身材魁梧的西装男子。

惠特克夫人径直走到汤姆面前，高跟鞋踩在碎石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轨道旁的尸体，目光直接锁定在汤姆脸上。

“布朗宁警督。”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隧道里的低沉的嗡鸣，“现场情况简报。”

“惠特克夫人。”

汤姆挺直背脊，“初步勘查，死者身份尚未完全确认，但现场情况极为异常。尸体表面覆盖未知发光菌丝，具有主动导电特性（压电效应），胸腔被打开，心脏被一个复杂的钛合金与活体菌丝融合的机械装置替代。发现一枚刻有无限符号的金属齿轮。初步判断…”

“异常？”惠特克夫人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毫无温度的弧度，“我看是悲剧。一场令人遗憾的医疗事故。”

汤姆的瞳孔猛地一缩：“医疗事故？夫人，这绝非普通的医疗…”

“器官移植伦理委员会的德雷克·索恩博士。”

惠特克夫人再次打断他，语速平稳，不容置疑，“委员会内部文件显示，索恩博士本人长期患有严重的心脏疾病，并且私下接受了多次高风险的新型生物材料辅助心脏移植实验。显然，最后一次实验…失败了。激进疗法导致的严重排异反应和术后感染，造成了你所看到的…不体面的结果。”

她的目光终于冷淡地扫过那具发光的尸体，如同在看一件报废的实验器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在她说话时，汤姆敏锐地捕捉到她下意识地用戴着黑色羊皮手套的右手，轻轻整理了一下左腕的袖口，动作极其轻微，但那一瞬间，袖口边缘似乎露出了一线极其细微的、与周围皮肤色泽略有不同的…银灰色纹路？转瞬即逝。

“新型生物材料？”

罗琳忍不住开口，指着尸体表面脉动的幽绿菌丝和胸腔内那个缓慢搏动的机械心脏，“夫人，您管这个叫‘生物材料’？这种压电活体菌丝与机械的共生结构，更像是…”

“法医博士，”

惠特克夫人的目光转向罗琳，冰冷的压力瞬间让罗琳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你的职责是记录尸体状况，分析直接死因。至于‘像什么’，那是科幻小说家的领域。议会方面，”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汤姆脸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对此事件的定性非常明确。这是一起不幸的、涉及前沿医学探索的意外事故。它引起了不必要的恐慌，对索恩博士的声誉、对相关医疗研究机构、甚至对伦敦的国际形象，都造成了极其负面的影响。”

她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像淬了毒的冰针，每一个字都扎进汤姆的耳膜：“苏格兰场需要做的，是尽快、低调地结案。安抚公众情绪，避免引发对医疗创新的无端恐惧和阻碍。任何超出此范围的臆测和调查，都是对国家利益和社会稳定的不负责任。你，明白了吗，警督？”

汤姆的指节因为用力握紧而泛白。他能感觉到身后罗琳的愤怒和助手们的惊愕。

隧道壁上的幽绿光影在惠特克夫人冰冷的脸上跳跃。那枚刻着∞符号的齿轮在证物袋里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枚徽记，惠特克夫人袖口下那一闪而过的银灰色纹路…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脑海中激烈碰撞。

“我明白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