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齿轮的遗产（1/2）

第48章：齿轮的遗产

朴茨茅斯港，皇家海军废弃船坞区。时间在这里不是流逝，而是被海风、盐雾和锈蚀彻底凝固，又缓慢地风化。曾经象征帝国海上雄心的钢铁摇篮，如今是一片巨大而荒凉的钢铁坟场。

巨大的、早已干涸的船坞如同大地张开的黑色巨口，边缘是斑驳陆离、爬满暗红色铁锈的龙门吊骨架，像远古巨兽风化坍塌的肋骨，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投下狰狞的剪影。废弃的仓库墙壁上，剥落的油漆下是早已模糊的军事标语和褪色的舷号。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铁锈的苦涩，以及某种更深沉的、木质腐烂和机油变质的混合气息，如同陈年的血腥被盐粒包裹。风穿过空旷的钢铁结构，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片。偶尔有海鸟凄厉的鸣叫划破死寂，更添几分荒凉与不祥。

皇家海军档案馆就蹲伏在这片巨大废墟的边缘，一栋低矮敦实的灰色混凝土建筑，窗户窄小如同堡垒的射击孔，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

沉重的防爆门在布朗宁出示了最高安全许可后才缓缓打开，一股陈年纸张、灰尘和防潮剂混合的、近乎凝固的、带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咙发痒。

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功率不足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照亮一排排高耸至天花板的厚重铁质档案柜。柜体冰冷，表面凝结着细微的水珠。空气阴冷潮湿，带着地下特有的寒意，温度比外面低了好几度。每一步都踏在历史的尘埃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档案管理员是个干瘪的老头，穿着不合身的旧海军制服，动作迟缓，像一具从档案堆里爬出来的木乃伊。他浑浊的眼睛在布朗宁出示的“海燕计划”调阅令上停留了几秒，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慢吞吞地在一排标记着“战后特殊项目（1946-1965）”的柜子前停下，用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费力地打开柜门。灰尘如同细小的雪崩般簌簌落下。

“科林伍德…科林伍德…”老头沙哑地念叨着，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在积满厚厚灰尘的硬纸板档案盒脊背上缓慢划过。最终，他抽出一个颜色最深、磨损最严重的深蓝色盒子，上面用白色粉笔模糊地写着“admiral collingwood - personaleffects \/ project seabird”。

盒子被放在一张布满灰尘和刻痕的厚重木桌上。布朗宁戴上手套，小心地打开盒盖。

里面没有文件。只有几件零散的物品：一枚褪色的金质怀表，表盖内刻着模糊的箴言“per mare, per terram”（海陆皆征）；几枚样式古朴的勋章；一个磨损严重的黑色皮面笔记本；还有一个用褪色的天鹅绒布袋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体。

布朗宁的直觉让他首先拿起了那个天鹅绒布袋。入手微沉，带着金属的冰冷和一种奇异的密度感。他解开束口的细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

那是一块石头。约莫半指厚，形状不规则，边缘锐利。它的颜色很奇特，主体是深沉的、近乎墨黑的青灰色，但在光线下转动，某些角度却能折射出极其微弱、如同凝固火焰般的暗红和金黄细丝，仿佛内部封存着微小的星火。

质地异常坚硬，表面布满了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贝壳状断口，边缘锋利得足以割破皮肤。触感冰凉，带着一种不属于普通岩石的沉重感。

“燧石？”布朗宁皱眉，指尖感受着那粗糙而冰冷的表面。一块燧石？这算什么遗物？和高度机密的“海燕计划”有什么关系？

他放下燧石，拿起那个皮面笔记本。皮质已经干裂，散发出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与消毒水混合的气息？他小心地翻开，内页泛黄发脆，字迹是优雅流畅的花体英文，但内容却让布朗宁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窟。

“……1948年3月17日。‘海燕’的羽翼下阴影渐浓。麦克莱恩博士的团队越来越…疏离。他们的眼神里有一种狂热，一种不属于皇家海军的狂热。他们谈论‘效率’、‘终极形态’、‘齿轮与血肉的完美啮合’…令人不安。我向白厅递交了报告，但石沉大海。白厅似乎被他们描绘的‘无疲劳、无恐惧、绝对服从的终极水兵’蓝图迷惑了……”

“……1948年5月3日。朴茨茅斯d7号干船坞。他们封闭了整个下层区域，连我的最高权限也无法进入。守卫换成了陌生面孔，眼神空洞冰冷如机器。夜里，我听到坞底深处传来…声音。不是机器的轰鸣。是…低沉的、有节奏的嗡鸣。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还是…集体诵经？伴随一种奇怪的、甜腻的金属气味，像烧红的铁浸入蜂蜜……这气味让我心悸……”

“……1948年6月11日。灾难。d7坞底发生了…泄漏？还是失控的‘进化’？没有火光，没有巨响。只有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雾霭弥漫开来。接触到的工人…上帝啊，我无法形容。他们像被冻僵的提线木偶，疯狂地颤抖、扭曲，口水不受控制地流淌，瞳孔放大，眼神空洞如同被擦除。麦克莱恩称之为‘神经系统优化进程中的必要阵痛’。我看到了地狱。我藏起了从泄露核心区边缘捡到的‘火种’（那块奇异的燧石？它能微弱地干扰那‘雾霭’，靠近它时，心悸和眩晕感会减轻）。我必须做点什么…阻止他们…”

记录在这里中断。后面的几页被某种粘稠的、暗褐色的污渍（干涸的血迹？）浸透、粘连在一起，再也无法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模糊的、用老式相机拍摄的照片：一个穿着白大褂、眼神狂热冰冷的男人站在巨大的、布满管道的圆柱形容器前——麦克莱恩博士。容器上模糊地印着一个标记：一个被齿轮环绕的三重螺旋！

普罗米修斯-ig！布朗宁的脑海中瞬间炸响这个名字！

科林伍德描述的“无形雾霭”导致的症状——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震颤（类似帕金森但更剧烈）、流涎、瞳孔放大、意识丧失——与内政部绝密档案中记载的普罗米修斯-ig中毒症状，以及艾米·杰瑞在议会大厦袭击后濒死的状态，惊人地吻合！

d7号干船坞…就是这种恐怖神经毒剂的早期试验场！而麦克莱恩博士…显然就是“圣殿工程派”打入“海燕计划”的核心人物！他们试图用毒剂改造士兵的神经，制造“完美”的战争机器！

“d7号干船坞！具体位置在哪里？”布朗宁猛地抬头，声音带着急迫的嘶哑，问那个管理员老头。他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燧石，仿佛它能提供某种力量。

老头浑浊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波动，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又归于沉寂。他迟缓地抬起枯枝般的手指，指向窗外那片巨大废墟的深处，一个被更高大废弃仓库阴影笼罩的区域，那里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

“…最里面…d7…废了…很久…危险…不要…下去…”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古老的警告意味。

d7号干船坞。它像一个被遗忘在地底的巨大石棺，深嵌在废弃船厂的最核心区域。通往坞底的钢铁舷梯早已锈蚀断裂，悬在半空，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

布朗宁和两名全副武装、佩戴着最高等级防毒面具和密闭式防护服的sco19队员，只能依靠垂降绳索，在弥漫着浓重铁锈味、腐朽海藻腥气和某种更深层、类似陈年消毒水混合油脂的刺鼻气味的昏暗中，缓缓降入这片尘封的地狱。

坞底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盏临时架设的强光探灯投射下惨白的光柱，在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中切割出有限的光明区域。脚下是厚厚的、湿滑的淤泥，混杂着油污、破碎的贝壳和不知名的腐烂有机物，每一步都陷到脚踝，发出令人作呕的噗嗤声。

空气更加阴冷潮湿，带着一种陈年地下空间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浓重的霉味。巨大的坞壁由厚重的、布满深褐色锈迹的钢板铆接而成，向上延伸，隐没在头顶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四周散落着巨大的、早已锈死成一堆废铁的绞盘、锚链和说不出用途的机械残骸，如同史前巨兽风化的骸骨。死寂。只有他们沉重的呼吸声、靴子拔出淤泥的声响，以及绳索摩擦岩壁的沙沙声在巨大的空间里空洞地回响，更显得此地如同坟墓。

“分头搜索。注意脚下和任何可疑痕迹。发现异常立刻报告，不要触碰！”布朗宁压低声音命令道，声音在密闭头盔里显得沉闷。他手中的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刺破前方的黑暗。

光束扫过湿滑的坞壁，上面布满了厚厚的、如同黑色苔藓般的油泥和盐霜。光束扫过地面散落的巨大金属构件，扫过角落里堆积如山的、早已腐烂发黑的木质垫舱物… 突然，光束的边缘捕捉到了一点极其不协调的闪光！

就在坞壁与淤泥交界的一个凹陷角落里，一个金属物体半埋在污秽中，反射着手电光。布朗宁立刻走近。那是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合金箱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污垢，但箱体本身似乎完好无损，边角锐利，没有任何锈蚀的痕迹。

材质明显不同于周围锈烂的钢铁，带着一种冰冷的、高级的质感，像是某种特种不锈钢或钛合金。箱体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圆形压力阀门暴露在外，阀门周围有一圈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污垢掩盖的荧光标记，显示着“caution - cryogenic contents”（警告 - 低温内容物）。

“发现异常物品！”布朗宁立刻呼叫同伴，同时示意他们保持距离警戒。两名sco19队员迅速占据有利位置，枪口警惕地指向四周的黑暗。

布朗宁戴上更厚的防割手套，小心翼翼地拂去箱体表面的淤泥。没有标识，没有其它文字，只有那个警告标记。他尝试按压那个圆形阀门。纹丝不动。他又试着逆时针旋转。

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淤泥吸收的“咔哒”声，阀门转动了四分之一圈。紧接着，箱体内部似乎传来极其细微的、液体流动和气体释放的嘶嘶声！

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带着一种冰冷的、甜腻的金属气息（与科林伍德笔记中描述的一模一样！），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从箱体侧面的微小缝隙中弥漫出来！

“退后！！”布朗宁瞳孔骤缩，厉声大吼！普罗米修斯-ig！科林伍德笔记中的“无形雾霭”！那甜腻的金属气息瞬间唤醒了所有危险的记忆！他猛地向后退去！

但已经太迟了！

那股冰冷的气流接触到潮湿的空气，瞬间发生了某种肉眼无法捕捉的变化！它不再是无形的，而是迅速弥散开来，形成一层极其稀薄、几乎透明的淡青色雾霭，如同拥有生命般，贴着潮湿冰冷的坞底淤泥表面，无声而迅猛地向四周扩散！速度远超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