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脑中的齿轮（1/2）

第92章：脑中的齿轮

新生诊所的冷，像某种活物，从厚重的铅芯隔音门缝隙里、从光滑得能映出人影的防静电瓷砖地面上、从无声滑行的护士鞋底，丝丝缕缕地渗出来，缠上汤姆·布朗宁的脚踝。

他站在主任办公室门外，那份打印出来的、语焉不详的电子记录摘要在他指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门内传出刻意压低却难掩愠怒的争执，是那个前台护士和一个更冷硬、更权威的男声。

“…苏格兰场的探长！他看到了‘目标记忆锚点’那行！…对，他直接问我们对李允真的运动记忆做了什么…他用了‘运动记忆’这个词！…他好像对-读了半辈子微表情的老手。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维恩的声音干涩发紧，眼神慌乱地避开手机屏幕，“这…这看起来像是某种工业零件…或许是李小姐的私人物品…”

“是吗？”汤姆收回手机，盯着维恩躲闪的眼睛，“那请解释一下，为什么每次给李允真使用那台神秘的‘ne-7神经调节设备’时，都需要配套一种需要‘-70c冷藏’的‘mnemo-tags稳定剂’？什么样的‘非侵入性舒缓疗程’，需要用到crispr-cas9靶向神经调节，需要精确到海马体ca1区的记忆锚点定位？什么样的‘成功治疗’，能让一个顶尖钢琴家在巅峰时刻失去毕生技艺，大脑里还留下这种东西的印记？还是说，‘ne-7’根本就不是‘调节’，而是‘编辑’？”

维恩的嘴唇颤抖着，一时语塞。冷汗终于突破了他精心修饰的发际线，沿着鬓角滑下。

汤姆提到的“crispr-cas9”、“海马体ca1区”、“记忆锚点”这些精准术语，像一把把钥匙，正在试图撬开他严防死守的秘密。

“探长，这是严重的指控！我们诊所…”

“指控？”汤姆打断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让维恩又退了半步，脊背几乎贴到冰冷的墙面，“我现在是在询问。或者，你更希望我带着法庭强制搜查令，让鉴证科的人带着设备，把你这里每一寸地板、每一台仪器、包括那个温度异常的手术室无影灯底座都翻个底朝天？尤其是那台‘ne-7’，我很想看看它的聚焦离子束探头长什么样。”

“手术室”和“聚焦离子束”几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维恩脸上。他最后的防线崩溃了，脸色惨白如纸。

“我…我需要联系律师…”他声音发飘，眼神涣散。

“当然可以。在你联系律师的这段时间，”汤姆的声音冰冷如手术刀，“我会先‘参观’一下你们那个放着‘ne-7’的手术室。带路。”

手术室的门无声滑开，一股比走廊更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更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

惨白的光线从巨大的无影灯阵列倾泻而下，照亮中央一张轮廓奇特的躺椅，材质像某种灰白色的生物塑料，上面布满细微的传感触点，头部位置有一个复杂的环形支架，内圈嵌着数十个微小的、针尖般的银色探针——那绝非普通的eeg电极。

墙壁覆盖着吸音材料，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类似臭氧的金属电离气味和一种…极细微的、高频振动后的余韵。

汤姆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角落：纤尘不染的操作台，摆放着一次性无菌器械；嵌入墙体的控制面板，屏幕暗着；巨大的消毒柜…最后，他的视线钉在了天花板上那组巨大的、多叶片的无影灯主体上。

灯体由哑光金属构成，结构复杂，中心部位似乎比边缘更为厚重，内部隐约传来极其低沉的、类似微型压缩机的嗡鸣。

“这灯，”汤姆仰着头，语气平淡无波，“挺特别。自带制冷？”

维恩博士僵硬地站在门口，魂不守舍：“…德国进口的，最新型号，光线更均匀…集成空气净化…”

汤姆没理会他，径直走到墙边，拖过一把用于踩踏取高处物品的金属台阶凳。凳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一步跨上去，高度正好能平视无影灯底座与天花板连接的部分。

底座由厚实的合金铸造，边缘有细微的散热孔。

他伸出手指，指关节在冰冷的金属底座上轻轻叩击。

笃…笃…笃…

沉闷的回响。但在靠近中心偏后一个不起眼的、被两根粗壮线缆（一根是电源，另一根似乎是液氮循环管）遮挡的位置，叩击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差异——更空，更脆。

汤姆的眼神锐利起来。他拨开那两根粗线缆，指尖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仔细摸索。

底座表面光滑，但在那个空响的位置边缘，他触碰到了一条比头发丝还细的缝隙。

没有明显的开关或锁孔。他尝试着用指尖抵住缝隙一侧，施加压力。

纹丝不动。

他换了个角度，拇指和食指捏住缝隙两侧，指腹感受到金属冰冷的质感，尝试着向不同方向旋转、推压。

当指腹以顺时针方向施加一个微小角度（约15度）的旋转力时，掌心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如同精密表壳合拢的微响。

一小块约莫巴掌大小、边缘严丝合缝的金属盖板，像最精密的保险柜暗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内衬着银色反光隔热材料的暗格。

暗格不大，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支细长的、子弹形状的金属管。

管子通体银灰色，触手冰寒刺骨，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管子中央镶嵌着一小条电子显示屏，此刻闪烁着幽蓝色的微光，显示着内部的实时温度：-70.3c。管子尾部贴着标签，上面印着两行小字：

neuro-edit? v7 载体 (重组腺相关病毒 aav9-syn-cas9opt)

专供 ne-7 系统 \/ 存储条件：≤ -70c \/ 活性半衰期：72小时 (25c)

维恩博士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窒息的抽气声，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地靠在门框上，面无人色。

汤姆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捏起一支冰冷的金属管。

那刺骨的寒意穿透了薄薄的手套，直抵指骨。幽蓝的屏幕光映在他冷硬的脸上。

标签上那个陌生的词——“neuro-edit”——像一串冰冷的代码，瞬间接通了李允真指尖的凝固、刚果疫区孩童脑中非自然的切割与标记。

cas9opt——优化版的基因剪刀，syn——神经元特异性启动子，aav9——能高效穿越血脑屏障的病毒载体…碎片在脑中疯狂组合。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死灰的维恩博士，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传来的轰鸣：

“维恩博士，我想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这个需要保存在零下七十度、用来‘定位’并编辑‘记忆锚点’的‘神经编辑’（neuro-edit）病毒载体，到底是什么东西了。还有，那个给你们运送这种‘易碎品’的‘冷链圣徒’（cold chain saints），他们的物流中心在哪里？”

布滕博隔离病区的闷热仿佛凝固的油脂。艾米·杰瑞站在便携式生物安全柜前，防护服内的汗水早已湿透又干涸。安全柜的hepa过滤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维持着负压环境。

柜内，阿雅小小的颅腔暴露在惨白的光线下。莫里斯医生将一片极薄的海马体切片（取自ca1区附近的异常斑块）放置在超高分辨率扫描电子显微镜（sem）的样品台上。

“聚焦离子束（fib）切割痕迹确认，”莫里斯的声音透过内线通讯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切口宽度小于100纳米，边缘原子级平滑。看这里…”

sem屏幕上，放大数十万倍的图像清晰无比：灰质组织被一道异常笔直、锐利的“峡谷”整齐切开，切面光滑如镜，两侧的神经元突触被整齐地切断，如同被无形的激光扫过。

切口边缘的组织有轻微的碳化灼烧痕迹——这是高能离子束轰击的典型特征。

“绝对是工业级纳米加工设备，精度远超医用。”

艾米的心沉入谷底。她将另一份切片样本放入冷冻传输杆，送入旁边的透射电子显微镜（tem）。

在更高的放大倍数下，景象更加骇人：在那些被切断的神经元突触残端上，清晰地附着着一些直径约20纳米的、结构高度有序的复合物。

它们像微小的八面体笼子，由人工设计的肽链自组装而成，笼子中心包裹着几个发出强电子信号的亮点——正是铕（eu3?）离子标记物！

“mnemo-tags的结构…看清了。”

艾米的声音干涩。她操作仪器进行电子能量损失谱（eels）分析，屏幕上的元素分布图清晰显示：肽链构成的笼状结构（碳、氮、氧峰），中心的铕离子（eu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