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怀表停摆:陈立死亡现场的异常(1/2)

民国二十二年,沪上秋雨连绵。细密的雨丝裹着梧桐叶的湿凉,打在巡捕房黑色的福特轿车顶,溅起细碎的水花。沈砚之坐在副驾,指尖夹着半支未燃尽的烟,烟蒂上的灰烬被车窗缝隙漏进的风一吹,簌簌落在他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裤上。

“沈法医,前头就是陈公馆后门了。”开车的巡捕小李踩下刹车,指了指前方被两盏石狮子守护的朱漆小门。那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的“陈府”匾额被雨水浸得发黑,边角处还沾着几片被风卷来的枯叶,透着股说不出的萧索。

沈砚之掐灭烟,推开车门。雨丝立刻黏在他的脸上,带着初秋的寒意。他抬手理了理领口的温莎结,目光扫过门口站着的几个巡捕——他们的裤脚都沾了泥,显然已经在这儿守了不少时辰。其中一个巡捕见他过来,立刻上前一步:“沈法医,王探长在里头正等着您,陈老板……就死在西跨院的书房里。”

“陈立的死因初步判断是什么?”沈砚之一边跟着巡捕往里走,一边问。脚下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滑,每一步都能听见鞋底与石板摩擦的“咯吱”声,夹杂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哭声,是陈立的三姨太柳玉容,听说人已经哭晕过去两回了。

“看着像是……吞鸦片过量?”巡捕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书房桌上摆着个鸦片烟枪,烟灯还没灭透,陈老板趴在桌上,脸色发青,嘴里还留着烟膏的味儿。不过王探长说不对劲,让您来仔细看看。”

沈砚之没再说话。陈立这名字,在沪上的翡翠行当里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他早年靠倒卖缅甸翡翠原石发家,后来在南京路开了家“宝源斋”,专做高档翡翠首饰,跟租界里的洋人、帮派里的人物都有往来,甚至传闻他跟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翡翠龙牌”失窃案也有关系。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突然吞鸦片自尽?

穿过两道月亮门,便到了西跨院。院子里种着几株芭蕉,宽大的叶片被雨水压得低垂,水珠顺着叶尖往下滴,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水洼。书房的门敞着,王敬棠穿着件藏青色的短打,正蹲在门槛边,手里拿着个放大镜,不知道在看什么。

“砚之,你可来了。”听见脚步声,王敬棠抬起头,脸上的胡茬泛着青,眼下带着明显的倦意,“你快来看看,这案子邪乎得很。”

沈砚之走进书房。一股混杂着鸦片烟味、檀香味和雨水潮气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书房很大,靠北墙摆着一排酸枝木书架,上面摆满了线装书,不过不少书的封皮都积了灰,显然不常被翻动。南窗下是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陈立就趴在桌上,后背微微弓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穿着件月白色的真丝长衫,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银灰色小褂。沈砚之缓步走到书桌前,目光先扫过桌上的物件:一只黄铜烟灯还冒着微弱的青烟,灯旁放着个白玉烟碗,碗里还剩小半块黑色的鸦片膏;烟枪斜靠在桌边,枪杆上缠着的红绸已经有些褪色;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个打开的紫檀木盒子,里面铺着深红色的绒布,却空空如也——看盒子的大小和绒布上留下的印记,像是装过一块不小的翡翠。

“盒子是空的?”沈砚之指了指紫檀木盒。

“是,我们来的时候就这样。”王敬棠站起身,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你看那椅子,坐过的痕迹还很明显,椅垫是歪的,椅腿边还有半杯没喝完的茶,茶水都凉透了。说明陈立死的时候,书房里可能还有别人。”

沈砚之点点头,弯腰凑近陈立的尸体。他先观察了陈立的面部:脸色呈青紫色,嘴唇发乌,眼角有少量出血点,这些都是鸦片中毒的典型症状。但当他的目光移到陈立的手腕时,瞳孔微微一缩——陈立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只镀金怀表,表链已经有些松动,怀表的表盘朝下,似乎是被人刻意拨弄过。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陈立的手腕,将怀表翻过来。表盘上的玻璃已经有些磨损,指针停在了十点十五分的位置。沈砚之轻轻按了按怀表的表盖,表盖没有弹开,反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内部的零件卡住了。

“这怀表……”王敬棠也凑了过来,“我刚才就注意到了,陈立这怀表是前年从瑞士带回来的,据说走时准得很,他平时恨不得睡觉都戴着,怎么会停了?”

沈砚之没有说话,他从随身的工具箱里拿出一副手套戴上,然后轻轻拧开了怀表的后盖。后盖打开的瞬间,他和王敬棠都愣住了——怀表的内部齿轮上,缠着一根极细的红色丝线,丝线的一端还沾着一点墨绿色的粉末,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王敬棠皱着眉,“红丝线……还有这粉末,看着像是翡翠粉?”

“大概率是。”沈砚之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根红丝线,放在手心仔细观察,“这丝线是上等的苏绣用线,韧性很强,一般不会轻易断裂。有人把它缠在怀表齿轮上,目的就是让怀表停摆。而这翡翠粉,颜色深绿,质地细腻,应该是高冰种以上的翡翠磨成的——能有这种翡翠,又能接触到陈立怀表的人,恐怕不简单。”

就在这时,书房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浅蓝色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热茶和两个茶杯。女子的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淡淡的泪痕,正是陈立的二姨太苏婉清。

“王探长,沈法医,外面雨大,我让下人煮了点热茶,你们喝杯暖暖身子。”苏婉清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怯懦,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桌上的尸体,又立刻移开,放在托盘上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沈砚之注意到,苏婉清旗袍的袖口处,绣着一朵红色的梅花,梅花的花瓣边缘,露出了一小截红色的丝线,颜色和质地,与怀表里的那根丝线一模一样。

“苏二太太有心了。”王敬棠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沈砚之面前,目光落在苏婉清的袖口上,“我们来的时候,听说您一直在东跨院的佛堂念经,是吗?”

“是……”苏婉清的头垂得更低了,“老爷最近总说心里不踏实,我就想着多念点经,求菩萨保佑他。刚才听见下人说老爷出事了,我才赶过来的。”

“那您念经的时候,有没有听到西跨院有什么动静?比如说话声,或者别的声音?”王敬棠继续追问。

苏婉清的手指攥紧了托盘的边缘,指节微微发白:“没有……佛堂离西跨院有点远,而且我念经的时候很专心,没注意到别的声音。”

沈砚之没有参与问话,他的目光又回到了陈立的尸体上。他轻轻掀开陈立的长衫,检查陈立的身体是否有外伤。当他掀开陈立的后腰时,发现陈立的后腰处有一块淤青,形状像是被什么硬物撞击过。他用手指按了按淤青的位置,陈立的皮肤下似乎有异物凸起。

“王探长,你过来看看。”沈砚之轻声说。

王敬棠立刻走了过来,当他看到陈立后腰的淤青时,脸色沉了下来:“这淤青看起来是新的,应该是死前一两个小时内造成的。难道陈立不是自愿吞鸦片,而是被人强迫的?”

沈砚之没有说话,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小巧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在淤青处划开一个小口。很快,一块小小的翡翠碎片从伤口里被取了出来。那碎片呈椭圆形,边缘很锋利,颜色是深绿色,和怀表里的翡翠粉颜色一致。

“这碎片……”王敬棠拿起翡翠碎片,放在手心看了看,“像是从什么翡翠摆件上掉下来的。陈立书房里有没有类似的摆件?”

沈砚之的目光扫过书房的角落。在书架的最底层,放着一个翡翠观音摆件,观音的底座是红木做的,上面有一道明显的裂痕,裂痕处还残留着一点墨绿色的粉末,显然是被人碰掉过一块。

“应该是从那观音上掉下来的。”沈砚之指了指书架,“有人用观音摆件击打了陈立的后腰,强迫他吞下鸦片,然后又伪造了自杀的现场。而怀表里的红丝线和翡翠粉,还有这碎片,都是凶手留下的破绽。”

苏婉清站在门口,听到这里,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托盘里的茶杯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沈砚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苏二太太,您的袖口上,怎么会有和怀表里一样的红丝线?”

苏婉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袖口:“我……我不知道,可能是绣旗袍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吧。”

“是吗?”沈砚之走到她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那您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您的房间里,会有一瓶和桌上一模一样的鸦片膏?而且那瓶鸦片膏的瓶盖,还沾着一点翡翠粉?”

其实沈砚之并没有去过苏婉清的房间,他只是在试探。但苏婉清听到这话,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好王敬棠及时扶住了她。

“我没有……我没有杀老爷……”苏婉清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是他逼我的!是老爷逼我的!”

“到底怎么回事?”王敬棠的声音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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