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丝线记忆碎片:阮月笙触发布料的情绪残影(2/2)

光影里,绣娘突然咬住男人的手腕,趁他吃痛松手时,抓起地上的剪刀划破了缎料的一角。男人恼羞成怒,一脚把她踹进河里,浑浊的水瞬间淹没了她的挣扎,只留下那半枚银簪,在岸边的泥里闪着微弱的光。

“月笙!”沈砚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醒醒!”

阮月笙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死死咬着嘴唇,血珠渗出来,混着眼泪滑进嘴角。工作台的镜子里,她的瞳孔泛着诡异的蓝光,像缎料上最深的那抹蓝。沈砚之正用手帕擦她的脸,指尖带着薄荷皂的清爽气息,让那些翻涌的情绪稍稍退了些。

“她是被害死的。”她擦掉眼泪,声音冷得像冰,“不是死于乱兵,是被官老爷杀的。”她指向缎料边角的焦痕,“这里不是被火烧的,是被烟烫的——有人拿着燃着的烟杆逼她,她才把料子掉在地上。”那焦痕的形状,和她刚才在光影里看到的烟杆头一模一样。

沈砚之沉默地看着她。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他镜片上,晃得人看不清表情。“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收这些旧料子吗?”他突然问,从柜子里搬出一个木箱,打开,里面全是泛黄的布料,“我祖母是素心的徒弟。”

阮月笙愣住了。她想起去年沈砚之给她看过的一幅绣样,上面的缠枝莲纹和这缎料上的如出一辙,当时他说那是祖母传下来的手艺。

“祖母说,素心师傅有块传家的缎料,要绣成‘游龙戏凤’袍,送给即将出生的小皇子。”沈砚之拿起一块褪色的水红布料,上面用金线绣着半只凤凰,“可那年夏天出事之后,料子就不见了。祖母找了一辈子,直到临终前还在念叨,说师傅的死不对劲。”他看向那匹宝蓝缎料,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针脚,“我找了这料子二十年。”

风吹动窗棂,发出吱呀的响。阮月笙突然注意到,缎料的内衬里藏着一小截丝线,不是宝蓝色,是银灰色——和沈砚之刚才捡起的那根一模一样。她想起素心在光影里的样子,绣到最后时,曾把银线缠在手腕上,像是在做什么记号。

她用镊子小心地抽出那截线。线的末端缠着极小的纸团,展开来,是用胭脂写的两个字:“张诚”。字迹娟秀,却透着股狠劲,最后一笔划破了纸边。

“张诚。”沈砚之念出这两个字时,指节捏得发白,“光绪年间的苏州知府,就是他带队清剿的城南。”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光绪年间苏州府志》,翻到某一页,上面印着个穿官服的男人画像,眉眼间的刻薄和光影里的官老爷如出一辙,“我查过他的卷宗,光绪二十六年八月,他突然告老还乡,带走了一批‘贡品’,其中就有一匹‘宝蓝缠枝莲缎’。”

阮月笙看着指尖的纸团。胭脂的颜色褪得差不多了,字迹却很用力,笔锋里全是恨。她突然明白,素心不是在绣皇袍,她是在用丝线记仇,那些缠枝莲的暗纹里,藏着张诚的罪证。

“这料子在等。”她轻声说,“等有人发现真相。”

沈砚之拿起银剪,小心地剪开缎料的夹层。里面掉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是半枚银簪——和锦盒里的那半正好能拼在一起。拼合处刻着一个“心”字,笔画被摩挲得发亮,想来是素心时常抚摸的地方。

阳光突然变得很烈,照在缎料上,那些缠枝莲纹仿佛在发光。阮月笙仿佛又听见了素心的声音,这次不是哭腔,是轻轻的叹息,像终于放下了什么。她想起祖母临终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说好料子不会骗人,你对它用心,它就替你记着。

她的指尖再碰缎料时,只剩冰凉的触感,再没有光影,也没有声音。那些纠缠的情绪像退潮的海水,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结束了。”沈砚之把拼好的银簪放进锦盒,“祖母可以安心了。”他的声音里带着释然,眼眶却红了,“她总说师傅不是那样的人,说她绣的每一针都带着善念。”

阮月笙没说话。她看着散落一地的丝线,突然发现那根银灰色的线,正缠在自己和沈砚之交握过的手背上,像月老悄悄系上的红绳。窗外的樟木香气又变回了熟悉的味道,只是这一次,混进了点别的——像是有人在远处,轻轻说了句“谢谢”。

她低头,继续整理那些从旧货行收来的旧布料。下一块要拆的,是件民国时期的学生制服,领口绣着极小的“安”字。指尖刚碰到棉布,就闻到了淡淡的栀子花香,还有少年人清脆的笑声。

看来,又有故事要开始了。而她和沈砚之,或许就像这丝线,看似偶然的交织,其实早已被时光的手,悄悄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