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檀香灰烬:青帮堂主的死亡预言(1/2)
暮春的上海,雨丝裹着潮湿的风,黏在人后颈上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傍晚时分,法租界与华界交界的“同福里”巷口,一辆黑色福特轿车碾过青石板路的积水,溅起两朵细碎的水花,稳稳停在巷子深处那座挂着“沈府”木匾的宅院门前。
车门推开,率先下车的是穿着藏青色短打的年轻男子,他叫陈默,是巡捕房刑事科的探员,手里提着个半旧的牛皮公文包,包角磨得有些发白。他抬手拢了拢额前被雨打湿的碎发,回头朝车里伸手,扶下来一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女子——苏清鸢。她肩上搭着件素色针织披肩,手里攥着个嵌了翡翠扣的锦盒,盒里是她吃饭的家伙:一套精细的织物鉴识工具,小到能挑出丝线的银质镊子,大到用来观察绣品经纬的放大镜,都被妥帖地放在丝绒衬里中。
“沈府这气派,倒不像个青帮堂口,反倒像个书香门第。”陈默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宅院,朱漆大门上钉着铜环,门楣两侧挂着两盏暗红色的宫灯,灯穗被风吹得轻轻晃悠,灯面上绣着的缠枝莲纹样,针脚细密得不像市面上的寻常物件。
苏清鸢的目光落在门旁那对石狮子的底座上,那里沾着几点深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又被雨水冲得有些模糊。“青帮里的‘文堂’,本就讲究个‘雅’字。沈啸林能坐稳沪西堂主的位置,靠的不只是枪杆子,还有这些能笼络读书人的门道。”她话音刚落,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迎了出来,是沈府的管家老周。
老周脸上堆着些勉强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里藏着难掩的焦灼,他朝两人拱了拱手:“陈探员,苏小姐,可把你们盼来了。堂主在正厅等着,只是……只是府里今日有些不太平,还请二位多担待。”
陈默点头应了声,跟着老周往里走。穿过天井时,他闻到一股浓郁的檀香,混着雨水的湿气,反倒显得有些呛人。天井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个三足铜炉,炉里的檀香正燃着,青色的烟柱笔直地往上飘,到了屋檐下被风吹散,化作一缕缕细烟,落在墙角那丛开得正盛的绣球花上,像是给花瓣蒙了层薄纱。
“这檀香的味道,倒是特别。”苏清鸢脚步微顿,目光在铜炉上停了停。那铜炉样式古朴,炉身上刻着繁复的云纹,炉口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烬,颜色比寻常檀香灰要深些,带着点暗灰色。
老周叹了口气:“这是堂主特意让人从南洋捎来的‘水沉檀’,说是能安神。只是从昨夜开始,这香烧着烧着,就总有些怪事……”他话没说完,正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夹杂着瓷器落地的脆响,老周脸色一变,忙加快脚步:“二位快请,堂主怕是又不舒服了。”
正厅里光线有些暗,两侧的太师椅上坐着几个穿着黑色绸衫的汉子,个个面色凝重,见陈默和苏清鸢进来,只是抬眼扫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去。正中央的八仙桌后,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他便是青帮沪西堂主沈啸林。此刻沈啸林脸色蜡黄,额头上渗着冷汗,右手紧紧按着胸口,左手边的地上,摔碎了一个青花瓷碗,碗里的药汁洒了一地,混着檀香的味道,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
“陈探员,苏小姐,坐。”沈啸林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指了指桌旁的两张椅子,目光落在苏清鸢手里的锦盒上,“听说苏小姐不仅懂织物刺绣,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有些研究?”
陈默先坐了下来,将公文包放在腿上,开门见山:“沈堂主,巡捕房接到报案,说您这里昨夜出现了‘死亡预言’,还和檀香有关?”
沈啸林喉结滚动了一下,朝老周使了个眼色。老周连忙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博古架,架子上摆着几件瓷瓶玉器,最下层的格子里,铺着一块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撮已经冷却的檀香灰。
“昨夜子时,我在正厅打坐,就烧着这炉水沉檀。”沈啸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烧到一半,我听见铜炉里‘嗤’的一声,像是有东西烧着了。等我过去看时,炉里的香灰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我用铜铲拨开,就看见……就看见那香灰里,嵌着几个字。”
苏清鸢起身走到博古架前,从锦盒里取出放大镜,蹲下身仔细观察那撮香灰。香灰颗粒细小,颜色均匀,确实是上等檀香燃烧后的模样,但在香灰的中央,有几处痕迹明显不同——那是用极细的香灰堆砌起来的字迹,虽然有些松散,却能清晰地辨认出是“三日内,血债偿”六个字。
“这字迹是在香燃烧时形成的?”苏清鸢问道,她用银质镊子轻轻挑起一点香灰,放在指尖捻了捻,质地细腻,没有杂质。
老周在一旁补充:“昨夜是我守在正厅外,听见堂主惊呼,进来时就看见炉里的香灰上有字。当时香还在烧,那几个字嵌在灰里,风一吹都没散。我赶紧把香灭了,将那撮带字的香灰小心地取了出来,放在博古架上。”
陈默也走了过来,皱眉道:“会不会是有人趁夜里潜入,故意在香灰里做了手脚?”
“不可能!”坐在左侧太师椅上的一个黑脸汉子突然开口,他是沈啸林的副手,名叫赵虎,“沈府昨夜里外都有兄弟守着,别说外人,就是一只猫也别想溜进来。正厅的门从里面插着,只有我和老周能靠近,我们俩怎么可能害堂主?”
陈默看向赵虎:“昨夜子时,你在哪里?”
“我在院子里巡逻,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到正厅外转一圈。子时刚过,我正好走到正厅门口,就听见堂主喊了一声,推门进去时,就看见炉里的香灰上有字。”赵虎说得斩钉截铁,“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那之前绝对没人碰过铜炉。”
苏清鸢站起身,走到那只三足铜炉旁。铜炉就放在天井的石桌上,她蹲下身,借着屋檐下宫灯的光,仔细观察炉壁和炉底。炉壁上的云纹刻得很深,缝隙里积了些陈年的香灰,她用镊子挑了挑,发现缝隙深处有一点极淡的绿色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她心头一动,从锦盒里取出一小块白色的绒布,蘸了点随身携带的清水,轻轻擦拭那处绿色痕迹,绒布上立刻沾了一点浅绿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陈默凑过来,看着绒布上的粉末。
“像是孔雀石的粉末。”苏清鸢将绒布凑近鼻尖闻了闻,没有异味,“孔雀石质地松软,磨成粉末后颜色鲜亮,常被用来做颜料。但这里怎么会有孔雀石粉末?”
沈啸林闻言,脸色更沉了几分:“孔雀石……我书房里倒是有一块孔雀石摆件,是前几日一个姓柳的商人送的。”
“柳商人?哪个柳商人?”陈默追问。
“柳文彦,做绸缎生意的,之前想托我在沪西给他找个仓库,送了块孔雀石当见面礼。”沈啸林回忆道,“那摆件就放在书房的案头,我没怎么动过。”
苏清鸢和陈默对视一眼,陈默立刻道:“沈堂主,能否带我们去书房看看?”
沈啸林点点头,撑着桌子站起身,赵虎连忙上前扶着他。一行人穿过回廊,来到后院的书房。书房很大,靠窗摆着一张花梨木大书桌,桌上铺着一张素色的宣纸,砚台里还残留着半块未干的墨。书桌正中央,果然放着一块巴掌大的孔雀石摆件,石头呈不规则的椭圆形,表面打磨得光滑,泛着深绿色的光泽,只是摆件的底座边缘,有一小块明显的磨损痕迹,像是被人用工具刮过。
苏清鸢拿起孔雀石摆件,翻过来查看底座,磨损处的颜色比其他地方浅一些,还沾着一点细小的石粉,颜色和她刚才在铜炉缝隙里发现的粉末一模一样。“这摆件最近有人动过吗?”她问道。
老周想了想:“前日下午我来书房打扫时,还见过这摆件,当时底座好像还没磨损。昨天一整天,除了堂主,就只有……只有柳先生来过书房。”
“柳文彦昨天来了?”陈默追问。
“是,昨天上午来的,和堂主在书房谈了约莫一个时辰的话,后来是我送他出去的。”老周回答,“当时柳先生走的时候,手里只提着他自己的公文包,没带其他东西。”
苏清鸢将孔雀石摆件放回桌上,目光扫过书桌抽屉。沈啸林见状,说道:“抽屉没锁,你们可以看看。”陈默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几叠银票、一个印章,还有一本泛黄的账簿。他随手翻了翻账簿,里面记录着沈啸林最近的往来账目,其中一笔是给“柳记绸缎庄”的仓库租金,数额不小,付款日期就在三天前。
“沈堂主,您和柳文彦之间,除了仓库的事,还有其他往来吗?”苏清鸢问道。
沈啸林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柳文彦的绸缎庄,之前欠了我一笔钱,大概五万大洋。他说最近生意不好,一时还不上,想让我宽限几个月,我没同意,催了他两次。昨天他来,就是想再求我宽限,我还是没松口。”
陈默若有所思:“这么说,柳文彦有动机害你?可他怎么能在檀香灰里留下字?昨夜他根本没在沈府。”
苏清鸢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是一片小小的花园,种着几棵桂花树,花园的围墙不高,墙上爬满了藤蔓。她目光落在围墙根下的一处泥土上,那里有几个浅浅的脚印,像是有人翻墙时留下的。“昨夜雨是后半夜才下的,这些脚印没有被雨水完全冲掉,应该是昨夜子时前后留下的。”她指着脚印说道,“有人从这里翻墙进来,悄悄靠近正厅,在铜炉里做了手脚。”
赵虎立刻道:“不可能!昨夜后院也有兄弟守着,怎么会没人发现?”
“如果是沈府内部的人接应,就有可能。”苏清鸢说道,“刚才在正厅,我注意到赵副堂主的袖口上,沾着一点和香灰颜色相近的粉末。还有老周,你刚才擦拭铜炉时,手上的动作很熟练,像是早就知道炉里有东西。”
赵虎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口:“苏小姐,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我袖口上的粉末,是刚才在正厅不小心蹭到的!”
老周也急了:“我只是个管家,怎么敢害堂主?您要是不信,可以问堂主,我在沈府待了十几年,忠心耿耿啊!”
沈啸林皱着眉,摆了摆手:“清鸢小姐,没有证据的话,别乱说。赵虎和老周跟着我多年,不会害我。”
苏清鸢没有反驳,只是走到书桌旁,拿起那本账簿,翻到其中一页。“这里记录着,上个月,您给一个叫‘阿强’的人汇了一笔钱,数额是两千大洋。这个阿强是谁?”
沈啸林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阿强是我远房的一个侄子,在乡下种地,日子过得不好,我帮衬他一把。”
“可我记得,上个月巡捕房接到报案,说沪西有个小混混,名叫阿强,因为欠了赌债,被人打断了腿,现在还在医院躺着。”陈默说道,“那个阿强,就是您的远房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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