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纽扣珐琅工艺:翡翠扣的修补痕迹(2/2)

锦袋打开的瞬间,一股松香混着栀子花香飘出来。里面躺着半片珐琅残片,缠枝纹的断口正好能和翡翠扣对上,残片背面刻着个极小的“青”字。

张老爷子捏起残片,忽然叹了口气:“这是故意留的记号啊。周敬之当年给人做珐琅,总爱在隐蔽处刻客户的名字,他儿子……怕是把这手艺用歪了。”

顾曼青的书房里,百叶窗将阳光切成细条,落在紫檀木书桌上。沈砚之将翡翠扣和残片拼在一起时,她的指尖正抖得厉害,茶杯里的龙井漾出茶渍,在宣纸信笺上晕开一小团墨。

“民国三十七年,我母亲怀着我,跟父亲去苏州逃难,”顾曼青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当时周敬之给母亲做了这枚扣,说翡翠能辟邪。后来父亲去世,母亲带着我回了北平,这扣一直戴在身上。”

她顿了顿,伸手抚过扣面的裂痕:“去年我整理旧物,发现这扣的珐琅掉了一块,周明远说他认识苏州的老匠人,非要拿去修补。我当时……总觉得他看这扣的眼神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沈砚之忽然想起什么,从公文包里拿出个信封,里面是张船运单的复印件——昨晚他让助理查了周明远公司的航线,去年三月,有艘货船在苏州港停留了七天,卸货清单里赫然列着“珐琅彩料二十斤,银胎五十片”。

“他不是在修补,是在仿造。”沈砚之的声音沉下来,“张老爷子说,周派手艺能做到以假乱真,除非……”

“除非破坏原件,让仿品变成唯一。”顾承宇忽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快递盒,“姑父,邮局送来的,寄件人是香港,收件人是您。”

盒子里装着个紫檀木匣,打开的瞬间,顾曼青忽然捂住嘴,眼泪砸在地毯上。匣子里躺着枚一模一样的翡翠珐琅扣,缠枝纹完整无缺,只是翡翠的阳绿色里,少了那道岁月浸出的冰纹。

“周明远在香港有个珐琅工坊,”沈砚之拿起仿品,背面刻着“青”字,笔锋比原件少了几分温润,“他想让仿品取代原件,可又怕被识破,所以故意弄坏原件,再把残片送回来,让人以为是意外损坏。”

顾曼青忽然站起身,从书柜最底层翻出个铁盒,里面是叠泛黄的信。“这是母亲留下的日记,”她抽出其中一页,声音带着哭腔,“民国三十八年,周敬之向母亲求过婚,被拒绝后,带着儿子去了香港。周明远……他一直觉得,我们顾家欠了他们周家。”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仿品翡翠扣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砚之忽然发现,仿品的珐琅面虽然完美,却没有那道极细的裂痕——就像有些人,费尽心机模仿岁月的痕迹,却忘了真正的时光里,总会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

顾承宇忽然指着仿品的银胎内侧:“姑父,你看这个!”那里刻着个极小的“远”字,像颗埋在心底的朱砂痣,藏了几十年,终究还是露了痕迹。

沈砚之将两枚扣子并排放好,忽然想起昨夜宴会上,周明远看着顾曼青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不是怨怼,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怀念。或许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不是一枚扣子,而是一段被时光掩埋的往事。

走廊里传来老李的声音,说周明远在客厅等着,说有话要对顾曼青说。顾曼青深吸一口气,将原件揣进怀里,仿品被沈砚之锁进了保险柜。

“该来的,总会来。”她转身时,鬓角的碎发沾着泪痕,却挺直了脊背,像当年她母亲抱着这枚扣子,在苏州的战火里护住腹中的孩子那样。

客厅里的周明远穿着件深色中山装,手里捏着个搪瓷杯,杯沿的搪瓷剥落处,露出和翡翠扣银胎一样的冷光。他抬头看见顾曼青时,忽然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半个世纪的风霜。

“曼青,那枚扣子,”他声音沙哑,“是我爹当年没送出去的聘礼。”

阳光穿过客厅的玻璃窗,落在周明远的白发上,也落在顾曼青怀里那枚带着裂痕的翡翠扣上。珐琅彩的光泽在两人之间流转,像一条看不见的线,一头系着民国的苏州雨巷,一头系着此刻的晨光,中间缠绕着的,是三代人没说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