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绸缎贸易路线:1912年的翡翠走私网(2/2)
“沈老板可算来了。”阿珠把他拉进里屋,火塘上的铜壶咕嘟冒泡,“前儿个黑风寨的人来过,说要拿你在腾冲的绸缎庄抵账。”她掀开墙角的木箱,里面是堆被刀划破的绸缎,蜀锦的凤凰被撕成了两半,“这是老马拼死带回来的,说里面藏着东西。”
沈敬尧捏起块碎绸,指尖触到硬物——是用油纸包着的翡翠,比他见过的任何料子都要绿,像把淬了春的刀。他想起老马在信里说,这次的货里有块“帝王绿”,能抵得上半个绸缎庄。阿珠往火塘里添了柴:“老马说,黑风寨的二当家,是你当年在库伦认识的那个蒙古人。”
沈敬尧的手猛地一抖,翡翠掉在火塘边。光绪二十九年在库伦,他用十匹绸缎换了蒙古王爷的鹿茸,同行的还有个叫巴图的汉子,总爱用银刀割烤羊,说等赚够了钱,就去缅甸挖翡翠。后来听说他投了黑风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他要见你。”阿珠递过个牛角号,“说在野人山的老榕树下,带绸缎来换翡翠。”沈敬尧摩挲着牛角号上的刻痕,像在数自己这些年走的路——从成都的绸缎庄,到库伦的驼队,从澜沧江的吊桥,到腾冲的石板路,原来绕了这么久,还是要回到起点。
出发去野人山的前一晚,沈敬尧在阿珠的竹楼翻到老马的账本。泛黄的纸页上记着每次运货的明细:光绪三十一年,带十匹蜀锦换翡翠;宣统元年,用杭绸裹着原石过税卡;最后一页画着个简单的地图,标着老榕树的位置,旁边写着“阿秀的簪子”。
他突然想起雅安客栈遇到的汉子,想起他说的阿秀姑娘。摸出怀里的翡翠碎料,月光从竹窗漏进来,照得碎料泛着暖光。或许老马早就知道自己回不去,才把希望藏在这些绸缎和翡翠里,像藏着条看不见的路,让后来人能顺着走下去。
野人山的老榕树在雾里像个巨人,沈敬尧让伙计扛着绸缎停在树下,自己提着个锦盒往前走。巴图从树后走出来,银刀别在腰间,比当年在库伦时胖了些。“沈老板的绸缎,还是这么亮。”他拍了拍绸缎包,“可惜老马没福气,再也穿不上这么好的料子。”
“翡翠呢?”沈敬尧握紧锦盒,里面是他准备的赎金——匹织着凤凰的蜀锦,是他特意让成都的绣娘赶制的。巴图吹了声口哨,喽啰们扛着个木箱出来,打开一看,满箱的翡翠在雾里闪着光,最上面摆着支翡翠簪子,雕着朵山茶花。
“这簪子,是老马给阿秀打的。”巴图拿起簪子,“他说等这次回来,就去提亲。”沈敬尧的喉结动了动,想起二十年前在腾冲见过的那抹春色,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记着的,不是翡翠的光,是那个姑娘发髻上的绿。
交换货物时,巴图突然按住他的手:“你知道老马为什么总走野人山吗?”他指着远处的山坳,“那里埋着他爹娘的坟,当年赶马时遇着瘴气,没挺过来。他说每次走这条路,都像回家。”沈敬尧望着山坳,突然明白为什么老马总爱在绸缎堆里藏把故乡的土,原来再远的路,根总在原地。
回程时,沈敬尧让伙计把翡翠小心地裹进绸缎。蜀锦的柔软裹着翡翠的坚硬,像把岁月的刀,终于磨平了棱角。路过瑞丽的寨子,他把那支山茶花簪子交给阿珠:“给阿秀送去,说老马让她等的人,回来了。”
马车驶离野人山时,沈敬尧掀开窗帘,见屋里有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正把簪子插进发髻。阳光穿过翡翠,在石板路上洇出片晃动的苔痕,像极了二十年前他在腾冲见过的那抹春色。他摸出块翡翠原石,塞进匹杭绸里,指尖划过绸缎的纹路,突然觉得这路上的风雨、刀光、离别,都像这绸缎上的花纹,看着复杂,其实早就被命运的线,一针一线织在了一起。
回到成都时,沪上的洋行又来催货。沈敬尧让伙计把那批提花缎发出去,自己站在望江楼的回廊,看新到的滇商挑绸缎。有个年轻的伙计正跟客商说:“我们沈老板的货,走的都是正经路,从成都到腾冲,从澜沧江到野人山,每匹绸缎里都裹着实在。”
沈敬尧笑了笑,转身回账房。砚台下的密信已经换成新的,朱砂写着“货已到沪”,旁边压着块翡翠烟碟,是他用老马带回来的料子磨的,缺角的地方被他用银镶了边,像给岁月的伤口,戴了枚戒指。檐角的铜铃又响起来,这次听着,倒像极了腾冲姑娘织筒裙时,银饰碰撞的叮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