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浑浊的洪水（2/2）

远处，昆仑山脉那连绵起伏的雪线，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变薄。山巅之上，覆盖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如同巨龙身上最坚硬致密的“雪龙鳞”般的巨大冰盖，在持续不断的热雨侵蚀下，正发出沉闷的断裂声，大块大块的冰雪沿着陡峭的山体滑落，砸入山下汹涌的洪流之中，激起更大的浪涛。这场由“玄冥司雨，后土封流”而共同缔造的致命水攻，其毁灭性的力量，仍在持续不断地增强。

雨势渐小，浑浊的洪水在青燧城内肆虐了半日之后，终于开始缓缓退去，留下满目疮痍。倒塌的房屋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淤泥深达数尺，散发着浓重的腥气和死亡的气息。幸存的青燧城百姓，如同惊魂未定的蝼蚁，从藏身的废墟瓦砾中、从摇摇欲坠的屋顶上，慢慢爬了出来。他们浑身泥浆，脸上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呆呆地望着这片被彻底改变的家园。不知是谁第一个，朝着土丘上那个墨色的身影缓缓跪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跪伏在冰冷的泥泞之中，额头深深触地，发出压抑的、含义不明的呜咽。

厉晚的目光漠然地扫过这些跪拜的身影，如同扫过一片无意义的砂石。复仇的冰冷火焰并未因此熄灭分毫。就在她的视线即将移开时，眼角余光却猛地捕捉到一丝异样。

在跪伏的人群边缘，一个身影显得格外突兀。那是一个极其枯瘦的老妇人，衣衫褴褛，沾满泥污，稀疏的白发紧紧贴在头皮上。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跪拜，而是佝偻着背，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站立在没膝的淤泥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土丘上的厉晚。更让厉晚瞳孔微缩的是，老妇人枯枝般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样式古旧、布满绿锈的铜铃。铜铃表面，似乎用极其精细的刀工，刻着某种奇异的纹路，在昏沉的天光下，隐约勾勒出一个扭曲的符号。那符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和邪异感，像是一只闭上的眼睛，又像是一道扭曲的水波。

“水德星君”符文？

厉晚的心头猛地一沉。这绝非寻常百姓之物！这诡异的铜铃，这持铃的老妇，与这场精心策划、利用天时地利的水淹青燧，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还是说，这场看似由她掌控的风暴背后，还隐藏着连她也未曾察觉的暗流？一丝冰冷的疑虑，如同毒蛇，悄然缠上了她的心尖。

“在看什么？”霍煦庭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询问。

厉晚没有立刻回答。她收回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跪伏的泥泞和远处仍在崩塌的雪山，脸上的神情冷硬如铁。雨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砸在脚下的泥地里。

“没什么。”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听不出丝毫情绪，“几条漏网之鱼罢了。”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寒，如同淬火的刀锋，“传令，清剿残敌！青燧城，从今日起，重归大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