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血的证明(2/2)

他霍然转身,面向那巨大的、空置的碑基石槽,声音斩钉截铁:

“即日起,以此血契为锚,定此疆界!界碑所立,以此为凭!”

定案了。这用生命和鲜血验证的半页契,成为了无可辩驳的证据,也成为了钉死界限的最后一根钉子。

兵卒们沉默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段十七的尸身抬离。他的血,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断断续续的痕迹。

冷铮走到碑基石槽旁。石槽由坚硬的花岗岩凿成,内部已经打磨平整。在石槽内侧预先凿好的一个半尺见方的方形孔洞,那就是“契眼”,专门用于存放定界凭证的所在。

他亲手将那半页血契,郑重地、平整地放入“契眼”之中。浸血的那一面,朝向碑心;相对干净、能看到字迹的纸背,则紧贴着冰冷的岩石。

早已准备好的匠人上前,他们端着一个陶盆,里面是用松烟墨、不知从何处取来的狼血,以及石灰混合调制的特殊灰浆。浆液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黑红色,质地粘稠,在寒冷的空气中冒着细微的白气,正在快速凝固。

匠人用特制的木勺,舀起那黑红色的灰浆,沿着血契的边缘,缓缓地、均匀地注入“契眼”与契纸之间的缝隙。灰浆触碰到冰冻的岩石和半凝固的血契,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几乎瞬间就开始凝结,形成一圈坚硬无比的黑红色石环,仿佛天然的焊接,将那张薄薄的纸与厚重的石碑核心牢牢地熔铸为一体,再也无法分离。

接着,四名匠人拿起沉重的铜锤,将四枚特制的铜楔,对准“契眼”的四角,用力地、一锤一锤地敲打进去。

“当!”“当!”“当!”“当!”

清脆而沉重的敲击声,在空旷的雪原上滚荡开去,传出很远。每一声,都像是一颗巨大的星钉,被无情地砸进大地的骨骼深处,宣告着某种不可更改的既定事实。

最后,冷铮取过一柄青铜尺,在已然与基座初步固定的碑身顶端,轻轻一击。

“契在,地在;碑立,界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与方才铜楔的敲击声呼应着,在雪原上激起回响,如同最后的审判落槌。这颗由血契、灰浆、铜楔和誓言共同铸就的“星钉”,已深深钉入这片土地,再难拔除。

段偃被兵卒粗暴地拖拽着,离开了这片即将彻底改变的土地。他挣扎着回头,夕阳将他扭曲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那影子的末端,不偏不倚,正好触碰到那刚刚封印了血契、尚未完全立起的碑基脚下。那影子,像一条被无形巨钉钉死在“新界”边缘的黑色绳索,象征着束缚,也预示着他再也无法跨越这条由鲜血和律法共同划定的界限。

他的鞋底,在挣扎中于碑基边缘的石面上,蹭出一道模糊的、暗红的血弧——那是段十七的血,也是他段偃再也无法用火焰抹去的罪与罚。

兵卒押着他远去,雪原重归寂静。只有那巨大的碑身,在夕阳余晖中投下长长的阴影,等待着被正式竖起。要等到来年开春,冻土融化,工程才能继续。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从此刻起,已经不一样了。

后来,当春季真正来临,冰雪消融,有附近的百姓偶然发现,那并肩碑的基石缝隙处,在某些潮湿的清晨,会渗出淡淡的、仿佛掺了血丝的红褐色水痕。人们私下里传言,那是“契石在出汗”,是埋在地底的血契不甘沉寂,是界石在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