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温情的分畔(1/2)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像冰片一样清冷,却足以把青旗场的黑土照得微微发亮。风停了,空气里带着融雪时特有的湿冷气息。
青旗场末排的“散田村”区块地势微凹,东西两侧各有一块向阳的小坡,中间隔着一道矮埂。埂上的杂草枯黄,像是被冬日的野火燎过的旧毡子。
段阿黎站在田埂边,青布包头下露出一张被风霜侵蚀的脸。她背上背着六岁的小满,孩子的脸颊冻得通红,挂着清鼻涕,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灰兔。那兔子的耳朵被火燎去了半撮毛,显得格外可怜。
田曹掾田行简手持铜尺与签筒,面色冻得发青。远处,厉晚的身影立在军户方阵外,她本是在巡视远田,却被孩童的哭喊声牵住了视线。
唱名官高声唱道:“第七号段阿黎,口二,合得田二十亩——东甲坡十亩、西甲坡十亩,中间隔埂,相距两里!”
阿黎愣住了。两里的距离,意味着母女俩要隔着一条“冷谷”,夜里互相呼喊都听不见。
小满听懂了这话,“哇”地一声哭出来:“我要挨着娘!不要隔坡!”
孩子的哭声在雪原上滚远,像石子击破冰面。四周的流民纷纷侧目,低声议论着:“两里地,老弱妇孺真走不动啊。”
田行简皱起眉头:“签已落定,不可更改。”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掠过雪尘。霍煦庭蹲到孩子面前,用铜尺背轻轻敲了敲她的掌心:“别哭,先给兔子找个窝,好吗?”
小满抽噎着,把灰兔递给他。霍煦庭接过兔子,抬眼望向两块坡地,目光如同尺子般,瞬间量完了坡度与风向。
他起身,将铜尺垂直插入矮埂根部,沿着冻土表面轻轻一压——
“吱——”
一道优美的弯弧自东向西延伸,把两块坡地连成了一枚“葫芦”的形状:葫芦腰是共用的田埂,宽仅六尺;葫芦嘴朝北留出一个小出口;葫芦肚则保留了两块坡地各自的十亩,只是中间的田埂被弧线圈进了“公有带”。
他在弧内划出一条虚线:“此处留路,宽三尺,可通牛车,也可让母女携手同行。”抬手在虚线尽头压下一枚小星凹”。“以此星为记,日后扩垦,也不得占用此路。”
阿黎望着那道葫芦弧,眼眶发热,却强自镇定:“大人……这样合规么?”
霍煦庭笑而不答,只把灰兔递回小满怀里:“兔子有窝了,你也一样。”
小满破涕为笑,伸手去摸那道弯弧,指尖在冻土上留下五个小窝,像是五颗小星星嵌进了“葫芦腰”。
田行简先是愣住,随即提笔在《田形簿》上重新绘制:“东甲坡十亩、西甲坡十亩,中间公用埂六尺,共路三尺,合注‘葫芦连畔’,签仍归段阿黎。”他抬眼望向霍煦庭,轻轻点头:“下官照此入册。”
百步之外,厉晚逆光望向雪原。那道弯弧像初升的月亮,把两颗孤星般的母女圈进了同一片光明里。霍煦庭蹲身与孩子平视的背影,被夕阳拉得极长,像一条温柔的井绳,垂进了她心底从未示人的缺口。她下意识地握紧自己的狐裘袖口——那里,也有一块早年失散母族留下的旧印纹。
亥时,幕阁的火盆旁。厉晚命厩卒牵来一匹退役的母马,配上一架小木犁,亲自在木牌上书写:“赠段阿黎,以耕共路。”她不写官衔,只落私印——“晚”字朱印,像一粒红豆嵌在雪白的木板上。
兵卒悄声离去,把马犁停在母女帐前。翌日清晨,阿黎起床时,看见马额上束着一条青赤交织的布带,像一道被细心缝好的裂口——她不知道,那是大将军从袖内撕下的里衬。
夜幕低垂,阿黎坐在新搭的窝棚里,借着微弱的油灯光亮,为小满缝补衣裳。孩子已经睡熟,怀里还抱着那只灰兔。窝棚外,那道葫芦弧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是大地温柔的微笑。
“娘,”小满在梦中呓语,“兔子有新家了……”
阿黎轻轻抚摸着孩子的额头,目光透过窝棚的缝隙,望向远处营地的灯火。她想起白天霍煦庭蹲下身与小满说话的样子,想起那道改变她们命运的弧线。这是她流亡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官府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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