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鹰愁川垦田形簿(1/2)

亥正时分,幕阁内灯火通明。牛皮帐外覆着双层青毡,四角悬着的铜火盆中,火舌被通风口抽得猎猎作响,却仍敌不过川地刺骨的寒气。案上三盏油灯摇曳着光影,将人影投在帐顶,宛如一群伏在暗处的狼。

霍煦庭卸了外袍,只着一件青布深衣,袖口早已被炭灰蹭得发黑。水书吏坐在他对面,这位擅长书法的文吏手指生满冻疮,握笔时红肿的指节显得格外笨拙。柏书吏专司核算,正将丈量草图仔细折算成“亩分厘毫”。两名杂役兵在帐内来回忙碌,添火、磨炭、温酒,不敢有片刻懈怠。

案头摊开着即将完成的《鹰愁川垦田形簿》。楮皮纸制成的封面厚如铜钱,尚未题字。内芯已裱糊成册,共十二折,每折六页,展开便是一幅完整的垦区全景图。旁边还放着一卷星井母图,上面只勾勒了“星脊”和“井格”的粗线,尚缺详细的亩界标注。

水书吏捧着空墨匣,倒扣过来,只掉出几粒干涸的墨渣。“大人,墨用完了,册子无法落笔!”

柏书吏将算好的亩数摊在案上,急切地说:“明日清晨必须交册,逾期则垦区无籍可凭!”

霍煦庭沉默片刻,取来一盏铜杯,伸向火盆。他用铜匕轻轻刮下松木炭灰,倾入少许温热的烧酒,再用匕柄缓缓研磨。酒液触及炭粉的瞬间,“嗤”地腾起一缕灰白雾气,带着松脂与烈酒混合的特殊气味,像是刚刚熄灭的战火被重新点燃。

灰墨调成,浓淡恰好。霍煦庭提笔蘸墨,笔尖落在纸面上——

“鹰愁川垦田形簿,卷一”

字迹铁画银钩,因炭粒粗糙,笔锋带出细微的飞白,宛如雪粒溅在字里行间。他先抄录“四至”界标,再绘制“星脊火区”的外廓。火区用赤褐色炭灰轻轻晕染;井格则留出空白,仅以细线框边,形成鲜明的“黑红”对比,未上色已显泾渭分明。

酒气在帐内挥发弥漫,松炭与烧刀子的辛辣味扑面而来。水书吏轻声咳嗽,却低声笑道:“这味道,像极了刚熄火的战场。”

霍煦庭头也不抬,应道:“正是要它带着战火的味道——垦田先要灭火,落笔再燃希望。”

一页抄毕,他提起页脚,对着灯火轻轻摇晃,让热气流带走酒液的余湿。炭灰墨迹迅速干涸,触手不晕,纸背却透出淡淡的松香,仿佛给每一页纸都埋下了一颗火种。

抄至最后一页,霍煦庭忽然停笔。他没有合上册子,反而将整页留白。用匕柄在页面中央轻轻压出一枚“井”字凹纹,低声吩咐:“待春麦返青时,再用这一页绘制《星井图》——要用麦汁调成绿色,不可用墨。”

柏书吏会意,在页角备注:“空页,候春绿。”

水书吏凑近细看墨迹,赞叹道:“这炭灰墨虽粗糙,却别有一番风骨。”

霍煦庭继续运笔,绘制着星脊线的走向。每画一道线,他都要在旁边的草图上核对再三。炭灰墨在纸上留下独特的纹理,像是将这片土地的历史也一并书写了进去。

“大人,”柏书吏递过新核算的数据,“西区丈量完毕,共计三百二十亩七分。”

霍煦庭点头,将这些数字仔细填入相应的位置。他的笔迹稳健有力,即便使用的是临时调制的炭灰墨,每个字也写得一丝不苟。

帐外的风声时紧时松,偶尔能听到巡夜士兵的脚步声。杂役兵不时往火盆里添炭,确保帐内温度适宜书写。水书吏活动着冻僵的手指,继续准备下一页的誊写。

“这里,”霍煦庭忽然停笔,指着图纸上的一处,“昨日立的旗牌位置,要特别标注。”

柏书吏立即在旁备注:“星脊旗牌,黑底赤星,基座狼骨三桩。”

时间在笔尖悄悄流逝。当绘制到民屯区时,霍煦庭特意用了较淡的墨色,以区别火垦区的浓重。“这些地块要留给流民耕种,”他解释道,“墨色太深,怕他们会觉得压抑。”

水书吏若有所悟:“大人考虑得周到。”

子时将至,册子已完成大半。霍煦庭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示意杂役兵给每个人都斟上一杯热酒。“驱驱寒。”他说着,率先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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