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卯初到巳中(1/2)

卯时初刻,晨光未透,薄雾像一层洗不掉的灰纱,还笼罩着观澜小院。井口的青石圈缺了一角,边缘生着深绿色的厚苔。石头赤着脚,踩在冰凉湿润的泥地上,双手用力摇动那吱呀作响的辘轳。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地从井深处提起,清脆的碰撞声击碎了黎明时分的寂静。

欧阳简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根新折下的柳枝。他俯身,用柳枝柔软的梢头,沿着井沿内侧缓缓画了一个完整的圈。柳枝的尾端,在画完圈后,似无意又似有意地指向了东南方向。这是旧日暗卫传递信息的一种简易方式,称为“画水线”。柳枝划过的石面上,会留下一道不易察觉的湿润痕迹。每日晨昏各画一次,比较的不仅是井水水位细微的涨落,更是水质的些微变化。今日,那柳枝留下的汁痕显得格外浓重湿润。欧阳简的眉毛几不可见地轻轻挑动了一下——皇城“洛水”暗渠昨夜定然又悄悄放闸了,将宫中的积污排入了地下水流。盐分与浊物随之而来,使得这片区域的水脉,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咸涩。

石头放下水桶,看着那柳枝痕,好奇地问:“师父,用的是同一根柳枝,为啥昨天的痕迹淡,今天的就这么浓?”

欧阳简直起身,将柳枝随手放在井台边,平淡地回答:“皇城里有人洗脚,下游的水就带了咸味。咱们喝的,不光是水,也是这京城里流动的消息。”

卯时正刻,练功的时候到了。古槐树下,并排放着两块磨得光滑的石板。欧阳简袖手站在一旁,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尾闾要中正,肩井穴要放松,头顶百会穴要微微上提——感觉像是用一根无形的线,把全身的骨头串起来,立稳。”

石头则面对那株粗壮的古槐,用一根布带系住自己的腰,另一头牢牢绑在树干上。他调整呼吸,努力让气息变得绵长。每当他能将气息延长一寸,腰间那根布带似乎就随之松弛一分。

“是猫伸懒腰,不是狗撅屁股弓背。”欧阳简走近,用指节在他肩窝处不轻不重地一敲,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石头只觉得肩头一沉,手肘自然下坠,一股气息便顺势落入了小腹丹田之处。

一炷线香插在旁边的泥土里,香头火红。计时以六十次深长呼吸为度。黑猫悄无声息地溜达过来,尾巴扫过香柱,香灰落下,却聚而不散。石头专注地吐纳,呵出的白气在寒冷的清晨凝成一道笔直的细线,久久不散。

巳时中,便是授业的时间。正屋里没有高桌,只有一张不过膝高的矮几。地上铺着干燥的苇席,席子边缘,整齐地摆着一排剥好的蒜瓣——它们既是日后做饭的菜料,也是今日写字的“墨锭”。

欧阳简用手指蘸取蒜瓣里辛辣的汁液,以竹枝为笔,在矮几光亮的木质表面上,缓缓写下“龙喉”二字。那“龙”字起笔昂扬,龙首抬起,姿态竟如螭龙昂首遥望紫微星垣;而“喉”字的最后一笔回钩,向内狠狠一收,笔势凌厉,仿佛一把暗锁,要封住某种关键的气脉。蒜汁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渗入木质纹理,留下深褐色的印记,三日之内都不会褪色。即便三日之后,痕迹淡去,木纹里依然会残留着淡淡的褐色,如同陈年的旧疤痕。

石头便照着这蒜汁写就的字样,一遍遍地临摹。他小小的手指用力,每写一遍,用来蘸取汁液的蒜瓣肉就被碾碎一部分。一百遍写下来,矮几上已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龙喉”二字,歪歪扭扭,层层叠叠,乍一看去,竟像是一片被虫蚁蛀蚀出的奇异森林。

写完字,欧阳简会取出三枚磨得光滑的旧铜钱,放入一个巴掌大的木匣中。他轻轻摇晃木匣,然后将其倒扣在矮几上,铜钱“当啷”作响,散落出来。如此重复六次,得到一个完整的卦象:地水师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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