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欧阳简下山(1/2)
子夜时分的叠翠谷,沉睡在苍梧山脉一条人迹罕至的支脉褶皱里。唯有最熟悉山势的猎户或采药人,才知晓如何绕过外围嶙峋的乱石和密林,找到那条被荒草半掩的入口。
谷地呈不规则的碗状,三面环抱着陡峭的山崖,崖壁上夏季应是披挂着郁郁葱葱的藤蔓与耐寒的灌木,但在此刻,尽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只剩下黑白交错的朦胧轮廓,如同巨幅的泼墨山水画凝固在寒夜中。另一面则地势稍缓,有一条被冰封的溪涧蜿蜒而出,那是山谷与外界唯一的通道,此刻也被冰雪封得严严实实。
谷内空间不算开阔,却别有洞天。虽值隆冬,仍能依稀辨出些不同寻常的景致:几株巨大的、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崖柏和青扞,顶着沉重的雪冠,虬龙般的枝干顽强地伸向夜空,它们是山谷得名“叠翠”的缘由,此刻翠色虽隐,风骨犹存。树下丛生的灌木枝条被冰凌包裹,晶莹剔透,偶尔被不知是风还是小兽碰触,便发出极轻微的“咔嚓”声,碎玉般洒落。
空气冷得纯粹,吸入口鼻,带着一股松针和雪沫混合的清冽气息。因为没有风,雪花是垂直地、静静地飘落,使得山谷显得格外幽深静谧。唯一的声响,是来自谷底那条冰封溪流之下,极细微的、潺潺的流水声,仿佛大地沉睡时平稳的脉搏,证明着生命在严寒之下并未完全止息。
月光被高耸的山崖遮挡了大半,只有些许清辉从山隘缝隙间漏下,淡淡地洒在雪地上,映得四下里一片朦胧的惨白。这使得谷中的景物失去了鲜明的边界,一切都仿佛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发着微光的纱幕之后。近处,欧阳简那间低矮的茅屋屋顶积着雪,茅草屋檐下悬挂着长短不一的冰溜,晶莹剔透,在微弱的雪光映照下,如同一柄柄倒悬的透明小剑,森然排列。屋旁一小片空地上,能看到几个被雪半掩的草药垛子和石制药碾的轮廓,暗示着主人平日的生活轨迹。
整个叠翠谷,就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独立于纷扰世界之外的琉璃盏,洁净、寒冷、幽深,充满了某种不真实的静谧。它既是绝佳的藏身之所,也像一座天然的囚笼,将一切声响和气息都吸收、消弭于无形。唯有那间茅屋窗棂中透出的一点如豆灯火,在这广袤的洁白与幽暗之中,顽强地证明着一点人间的暖意与生机,也预示着,这片寂静即将被打破。
茅屋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响。欧阳简盘膝坐在一张陈旧的蒲团上,身形清瘦,宽大的布袍被热气烘得微微鼓起,远远望去,像一只收拢羽翼、蛰伏休憩的玄鹤。他双目微阖,呼吸绵长,仿佛与这雪夜融为一体。
然而,他膝前摆放的一件物事,却透露出不寻常的动静。那是一个径不过掌的乌木罗盘,盘面内刻着精细的山川河流与十二干支方位。罗盘中央的金针,据说是以罕见的天外寒铁糅合螭龙髓骨炼制而成,平日沉寂如死物,此刻却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兀自疯狂旋转,发出细微却急促的嗡鸣。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脆响,自罗盘内部传来。只见那金针的龙尾造型处,竟凭空迸裂开一道细纹!更令人惊异的是,一缕殷红的血珠,正从那裂缝中缓缓渗出,一滴,两滴……落在膝前冰冷的雪地上,瞬间晕开成一朵朵凄艳的赤色梅花,又因极寒而迅速凝固成冰花。
异象接连发生:
第一瞬,疯狂旋转的金针猛地定格,针尖不偏不倚,正指向西北方向——那是朔戟城所在,即便相隔千里,似乎也能感受到那里战火方熄、余烬未冷的肃杀。
第二瞬,渗出的血珠并未随意流淌,而是仿佛受到无形牵引,沿着罗盘上雕刻的细微纹路蜿蜒而行,在乌木盘面上拖曳出一道极细的血线,那形状,竟隐隐约约像极了一条昂首欲飞的螭龙!
第三瞬,罗盘自身发出一声清越鸣响,如同古寺断剑被猛然拔出石鞘,音波震荡,竟使得旁边灯盏的火苗骤然收缩,明暗不定。
欧阳简倏然睁开双眼。之前的惺忪睡意荡然无存,那双苍老却不见浑浊的眸子里,此刻锐利如新磨的寒铁,映着跳动的火光和罗盘上的血痕。他盯着那指向西北的针尖和盘面上诡异的血龙纹,枯瘦的指节缓缓收紧,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
“螭龙已醒……是该回归大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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