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平安火,西北望(1/2)
班师次日下午,申牌时分将尽。夕阳斜挂,将天边云彩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阴山主脊之上,一座孤零零的烽火台矗立在名为“烽台塬”的高地,这里是西北边境第一座要点燃“平安火”的所在。
厉晚只带了二十轻骑,霍煦庭持着他那杆标志性的“照夜”铁枪相伴左右,其余大军则在山腰处暂时扎营休息。上山的路径上,积雪已融化大半,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岩石山脊,如同巨兽裸露的脊椎骨。马蹄踏在湿润的岩石上,溅起的水珠还带着刺骨的寒意,那是前夜冰冻的残迹。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却不再夹杂着往日的沙尘与血腥气,反而带来一种干枯草原特有的、略带苦涩的草香,像是提前报信的春风,虽然微弱,却真切可辨。
烽火台由巨石垒砌而成,基座丈八见方,岁月的风雨已将石壁表面侵蚀得坑坑洼洼,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痕迹。台顶安置着一口巨大的铁釜,直径足有六尺,釜底沉积着厚厚的、漆黑的灰烬,那是去年冬日最后一道“寇警”狼烟留下的残骸,无声地诉说着过去的紧张与杀戮。铁釜旁边,整齐地堆放着新准备的柴垛:耐烧的柏树枝、干燥的胡杨枯杆、少量助燃的马粪,最上层覆盖着富含油脂的松脂块,这样的搭配能使火一点燃便升起醒目的白色浓烟。
点燃烽火之前,厉晚解鞍下马,缓步绕行烽台一周。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石壁上那些深刻的旧刀痕,那是两年前敌军企图攀爬烽台时留下的凿迹,是战争刻下的疤痕。霍煦庭则提着铁枪,默立在风口处,枪尖上的红缨被山风吹得笔直飞扬,像一面倔强不肯低头的微小旗帜。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仿佛任何言语都会打破这份大战初歇、和平将至的珍贵宁静。
准备工作就绪。火石相击,迸出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松脂,“噗”的一声轻响,橘红色的火苗便贪婪地抱住了富含油脂的松木。柏枝随即发出噼啪的欢快爆响,浓密的白色烟柱先是袅袅升起一缕,随即汇聚成一团,被强劲的山风拉扯着,形成一条横亘于天际的银色飘带。恰在此时,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从云层缝隙中穿透而出,照射在烟柱之上,给洁白的烟雾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色光辉,使之宛如一座移动的、通往安宁的金色高塔。
这平安火,自有其规矩。昔日报警的狼烟是漆黑的,意味着刀兵将至;而今日的平安火则是纯白的,宣告着边境无事,生灵得以休养。这道白烟升起,便是信号,沿线三十座烽火台将依次接力,白日燃烟,夜晚举火。从阴山到雁门关,八百里加急的信道,第一次不再用于传递军情紧急的羽檄,而是用于播报“边关安宁,将士归还”的平安讯息。
待烟柱稳定地升向高空,厉晚与霍煦庭才并肩走上烽台边缘的垛口,极目远眺。
西北方向,无垠的雪原尽头,暮色正悄然弥漫开来,如同一条淡青色的柔软绸带,温柔地将天地缝合在一起。
东南方向,则是班师回朝的大军长龙,黑色的甲胄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像一条在雪地上缓缓游动的、闪烁着金红色光芒的巨蛇,正安然有序地游向关内。
霍煦庭终于先开了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语气里带着轻松的笑意:“将军,这应当是你我二人,第一次点燃这平安火吧。”
厉晚双手撑着冰凉的垛口石砖,目光追随着那缕渐次高升的白烟,轻声回应:“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霍煦庭望着远方,语气变得有些深沉:“难啊。等到春草一发,马匹肥壮,人心里的欲望和伤痛,怕是又会被轻易忘记。”
“那就想办法让草长得慢一些,”厉晚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让马匹保持精悍,让那些该记住的疼痛,在人心里多停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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