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回应(2/2)
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如同呈上一件冰冷的器物:
“现年二十有七,通晓漠北山川地理,略懂大泓律令章程,更深知……战败乞和的滋味。若大将军觉得质子需要一颗头颅来抵押,”他微微侧头,露出脖颈的线条,那残缺的左手再次抬起,“我这颗头颅已然缺了一指,切口平整。刀起即落,干净利落,省得再伤及无辜稚子。”
话音落下,他俯身下去,以额头触及冰冷的牛皮地面。掌心和胸口的鲜血沾染其上,更有新的血珠从眉心伤口滑落,悬在鼻尖,摇摇欲坠。
最终,“嗒”的一声轻响。
那滴血落入旁边燃烧的火盆边缘。
炽热的炭火遭遇冰冷的血液,发出一声轻微的“嗤”响,腾起一缕极细的白烟,仿佛替这沉重无奈的局面,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火盆似乎有了三次的呼吸。
第一息,盆中炭火被这滴血一激,焰色骤然由幽蓝转为暗赤,猛地爆出一粒火星,跳跃起半尺高,又倏然落下。火舌舔舐到盆边那另外半瓣“兄”字皮屑,皮屑迅速卷曲、焦黑,化作一只微小的灰蝶形状,却终未能飞起,便沉寂下去。
第二息,帐内两侧,诸将鞘中长剑发出一阵极其细微却整齐的摩擦声响,如同无数暗弦被瞬间绷紧。霍煦庭的拇指已将“照夜”剑格顶出半寸,雷巨轰的巨斧斧背也微微离地一寸,寒光流转,杀气骤凝,却又都凝固在此刻,不敢再进一分。
第三息,厉晚一直按在“裂霜”剑格上的拇指,终于第一次完全离开了。那动作轻微,却像一道沉重的刀闸悄然松开了锁扣。她垂目,看着火盆边缘那滴迅速凝结变黑的血珠,再抬眼时,目光落在拓跋笙依旧按在地毯上的、残缺的左掌——那手上的血线正顺着牛皮天然的纹路蔓延,竟与地毯深邃的黑色纹路交织成一张细微的网,网中仿佛兜住了帐顶那盏孤灯的光、盆中那半瓣已成灰烬的“兄”,还有这个跪于地,以身为注的使者。
忽然,厉晚笑了。
不是冷笑,也非嗤笑。那笑声短促而低哑,仿佛雪夜独行、濒临冻僵之人,骤然望见远处崖壁下透出的一点模糊火光。
“呵……”
笑声逸出唇齿的瞬间,案头灯火随之猛地一跳,光晕映亮她的牙齿,白得近乎锋利。
笑声戛然而止,她的声线依旧冰冷,却第一次透出些许属于人的意味,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衡量:
“你,倒是比那吃奶的王子……值钱些。”
话落,她倏然转身,玄铁甲叶摩擦发出冷硬的声响,已然归座。“裂霜”剑被她抬手,“锵”一声彻底推入鞘中。
剑格与铜质案角相撞,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脆响,如同惊堂木拍案,一锤定音。
案上,那箱血衣的碎片被这震动激得微微弹起,又簌簌落下。
像一场极微小的雪崩,发生在方寸之间。
雪崩过后,帐内依旧无人出声。
但每一个人,都清晰地听见了。
真正的谈判,从这一声剑鞘归位的清音开始,才算真正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