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继续夜谈(1/2)

军医帐内,赵猛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平稳,陷入了深沉的昏睡。油灯的光晕将厉晚和霍煦庭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拉得很长。案上的舆图和零星罪证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重。

方才议定的三条策略,条条都关乎生死存亡,压得帐内空气几乎凝滞。厉晚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角落里赵猛苍白的面孔,又落回自己包扎着的手臂,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与探究。

“煦庭,”她有点困惑地说,“有件事,我始终有些想不透。”

霍煦庭抬起头,放下手中摩挲许久的黑红色矿石:“何事?”

“矿洞里那个赤奴匠人,”厉晚的指尖轻轻点着案上那片写着血字的碎布,“他为何要冒死向我们示警?杜衡监管如此酷烈,他应当知道,一旦败露,下场比立刻死了还要凄惨。他图什么?”

霍煦庭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那块碎布,粗糙的布料边缘还沾着矿洞里的黑灰,炭笔字迹歪扭却用力。他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想,他图的,或许不是我们能给他的东西,而是杜衡和姚相再也给不了他的东西。”

厉晚微微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首先是活路,哪怕只是一线。”霍煦庭的声音低沉而平实,“你看那矿洞里的情形,完工之日,便是他们这些知情工匠的毙命之时。这个道理,他们自己最清楚。杜衡用死亡威胁他们劳作,却也让他们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必然的结局。横竖都是死,传递消息,反而是绝境中唯一可能打破这个死局的动作。哪怕希望再渺茫,也值得用命赌一把。这不是忠诚,这是最原始的求生。”

厉晚若有所思:“就像被困的野兽,明知可能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往笼子上最薄弱处冲撞。”

“正是。”霍煦庭点头,“其次,是恨。日复一日的奴役、打骂,目睹同伴被当作柴火烧掉、被推入熔炉献祭……这种恨意积累下来,足以烧穿一个人的理智。他们无力直接反抗杜衡,但若能借我们的手,将杜衡和他的阴谋一起拖入万劫不复之地,这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极其残酷却也极其有效的复仇。他们或许不在乎大泓如何,甚至不在乎我们是谁,但只要我们是杜衡的敌人,帮我们就是打击杜衡。”

帐内安静下来,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厉晚仿佛能看到那个赤奴匠人低垂着头,眼中却燃烧着麻木下隐藏的刻骨仇恨,用一次故意的敲错锤子,进行着他此生最大胆、也可能是最后的一次反击。

“还有,”霍煦庭继续道,语气变得更加凝重,“那烬血甲的铸造之法,太过邪异阴毒。活人血祭,剥离生魂……这或许违背了他们族群信奉的某种东西,或者单纯触犯了身而为人的底线。参与其中,本身可能就是一种精神上的煎熬。阻止它,哪怕只是尽一丝力,或许也能让他在死亡来临前,获得片刻心灵的平静,一种……微不足道的救赎。”

他顿了顿,看向厉晚:“甚至可能,他家乡还有牵挂的亲人,他隐约觉得,让这种邪恶的兵器流传出去,终有一天会祸及他的族人。毁了它,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保护。”

厉晚轻轻吁出一口气,心中的那点困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理解。那工匠的行动,并非基于任何高尚的情操,而是根植于最赤裸的人性——对死的恐惧,对仇的执念,对自身罪孽的逃避,以及对所爱之人的最后牵挂。绝望到极致,反而能迸发出孤注一掷的勇气。

“说到底,是绝望逼出了人性里最后那点不管不顾的狠劲。”厉晚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悲凉,“‘我活不成,你也别想好过’,‘我阻止不了,但总要让你痛一下’。”

霍煦庭默然点头,目光也投向角落里昏睡的赵猛,声音低了几分:“是啊,生死之间,最能逼出人的本相。有时是极致的恶,有时……是像这样扭曲却依旧存在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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