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鸽死夜惊(2/2)
铁灰色的趾甲沾着泥垢,随蹬踏在檀木上划出细长的血痕。爪缝里嵌着矿粉,银灰色颗粒混进血污,在油灯下闪着诡异的光。厉晚的视线从断箭移向鸽眼——那琥珀色的瞳孔正急剧扩散,虹膜边缘泛起死鱼的灰白。
抽搐突然加剧。
整个鸽身像被无形的线扯起,脖颈反弓成痛苦的弧,喙部猛地张开,却发不出任何鸣叫,只有带血的气泡从喉管涌出。右翅的完好的羽毛疯狂拍打,扫落了案角的铜屑。金粉似的碎末落在鸽腹黏湿的绒毛上,被血污粘成肮脏的泥金。
最后一下抽搐格外漫长。
断箭在伤口里顺时针旋了半圈,带出一小截紫黑的筋膜。鸽爪骤然绷直,趾甲“嗤”地刮透宣纸,深深抠进檀木纹理。当翅膀最后一次展开时,翼尖沾着的血珠甩上厉晚的护腕——那血滴已不温热,带着地底矿洞般的阴冷。
僵直从爪尖蔓延而上。
先是趾关节凝固如铁铸,再是胸骨突兀地顶起羽毛,最后是半张的喙永远停在吸气状态。唯有断箭处的黑血仍在缓缓蠕动,如同一条濒死的黑蛞蝓,爬向灯影外的黑暗。
鸽腹羽毛黏着湿泥,泥里混着煤渣和亮晶晶的银灰色颗粒,那是云母矿洞特有的岩粉。厉晚的指尖刚碰到鸽身,鸟颈倏然僵直,暗红的眼珠蒙上灰翳。
“将军?”帐外传来赵猛的声音。
厉晚迅速扯下鸽爪的芦管,将倒出的粗麻布片塞进袖袋。鸽爪沾着的泥污蹭在她玄色袖口,留下几道银灰色拖痕。
“进来。”
赵猛掀帘时,正见厉晚用布巾擦拭案上血渍。死鸽被推到灯影下,爪尖的银灰泥垢格外刺眼。
“拓下爪印,”厉晚声音淬着冰,“尤其是泥污,用宣纸轻拓。”
赵猛虽疑,仍取来素宣铺平。死鸽僵硬的爪子被小心按在纸上,拓出三趾分明的泥痕。银灰色粉末在宣纸上闪着微光,像撒了层碾碎的星辰。
“送去霍记皮货行,”
厉晚裁下半张拓纸,“就说…校验新弩的配重。”
赵猛躬身退出后,帐内只剩灯花爆裂的噼啪声。厉晚展开袖中麻布。
“三州赋倍,廪空雀瘦。”她指尖捻过麻布片边缘的银灰粉末,忽然将拓纸按在布片旁。同样的矿粉,同样的颗粒粗细。
帐内灯焰“噼啪”爆响时,厉晚正用匕首挑开芦管。
粗麻布片滑落掌心,一股陈年霉味混着铁腥气直冲鼻腔,像暴雨前的粮仓地砖缝里钻出的湿锈味。她本能地屏息,指尖却突然顿住。
她已经知道了“三州赋倍,廪空雀瘦。”但是她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无所作为。她遭遇到了一种绝境的铁壁,律条中有“边将干政者斩”,厉晚作为一名武将,不管她怎么有作为,却无权力来查州府一级粮仓。但是,若不及时查检粮仓,那些作弊的罪证转瞬即逝。
似乎那麻布霉味越发浓烈。
厉晚猛将麻布片按在灯焰上烘烤,但不是真烧,布纹受热后霉斑骤然显形!深褐色斑痕蜿蜒如蛇,这深褐的纹路让她想起义父欧阳简书案上的《幽皋州霉粮案图谱》,那年她十岁,亲眼见粮曹官因延误霉粮处置被斩首。
油灯将厉晚的影子钉在帐壁上,她指尖一颤。
这缕不绝的霉味仿佛启迪了厉晚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