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毒碗上的沉思(2/2)

那个总是沉默的老伙夫,弓着腰在灶台前忙碌,粗糙的手指捏着盐粒撒进汤里,动作慢得让人心焦。他熬的汤从来不算好喝,太咸,或者太淡,偶尔还会忘了放姜,喝下去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今日端来的汤里,却藏着能使人心火炽燎的毒。

是别人偷放的?还是有人逼他?或是他自己动了手?

厉晚的指尖微微用力,碗沿在她指腹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老孙头跟了她多年,从北境到西疆,从没出过差错。他熬的汤,她喝过无数次。若他真要杀她,何必等到今日?

帐外传来脚步声,是赵猛领命去查了。隔着帐布,她能听见士兵们压低嗓音的交谈,偶尔夹杂着几声犬吠。军营依旧在运转,仿佛方才那碗毒汤从未存在过。

可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炭火“噼啪”一声,厉晚回过神来。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旧疤,是十二年前坠崖时留下的。当时她抓着崖边的枯枝,掌心被割得血肉模糊,却还是死死攥着,不肯松手。

如今,她又一次攥紧了什么。

帐内的温度似乎更低了。厉晚起身,从案旁取了一壶冷酒,仰头灌了一口。酒液冰凉,滑过喉咙时带起一阵刺痛,却让她混沌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些。

……是谁要杀她?

杜衡?赤奴?还是那些更多的,藏在暗处,连她都不知道的敌人?

她放下酒壶,目光落在帐角挂着的那副铠甲上。玄铁打造的甲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像一头蛰伏的兽,沉默而危险。这副铠甲陪她征战多年,挡过箭,挨过刀,却挡不住来自背后的一碗汤。

厉晚忽然冷笑了一声。

她早该明白的。战场上的明刀明枪杀不死她,所以那些人换了法子——从她的饭食里,从她的营帐里,甚至从那些她以为最不可能背叛的人手里,一点一点地逼近她。

帐外,风声渐起,吹得帐布微微鼓动。厉晚站在阴影里,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一声,又一声,像是某种无声的计数。

她在等。

等赵猛带回真相,等幕后之人露出马脚,也等……

她自己心里那个答案。

她重新看向那只碗。昏黄的灯光下,那抹青色显得更加幽深莫测。她伸出手指,用指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摩挲过碗底那诡异的残留。触感冰凉滑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同寻常。

老孙头……勺子叔……

心中那丝本能的信任与眼前冰冷的证据激烈地撕扯着。她闭上眼,似乎还能闻到那碗汤里浓郁的、带着草药气息的暖香,那是军营里难得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情。可睁开眼,碗底的青色却像一根淬毒的刺,扎进了这温情的表象。

她缓缓收回了手,指尖在身侧紧握成拳。不能妄动,不能打草惊蛇。无论这青色来自何处,无论这背后是杜衡的毒计,还是牵扯到更深更黑的漩涡,她都必须稳住。

夜还很长。风在帐外呜咽,卷起砂砾拍打着营帐,如同无数细小的鬼爪在挠。厉晚端坐在灯影里,只有眼底深处,那冰冷的警惕和翻涌的疑虑,如同戈壁下的暗河,在无声地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