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春风行动(2/2)
如果说湘西北军政府前三天的行动还算温和,到了收兑令下的第四天起,“春风行动”就完全变了味了,
从这一天起,常德城郊的晨光被血色染透。汪肇元的警备团不再伪装“协助登记”,士兵们挎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像饿狼扑食般冲进街巷村落,皮鞋踹门的巨响、枪托砸窗的脆响,在寒晨里撕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这哪里是收兑,分明是一场无差别的劫掠。
“开门!开门!再不交金银,按通匪论处!”士兵们踹开张老汉家的木门,门板轰然倒地,扬起的尘土里,刺刀直指蜷缩在炕角的一家老小。
张老汉颤巍巍地捧出仅有的一块银元,那是给孙子治病的救命钱,士兵一把夺过,掂量着啐了口:“就这点?搜!”
两个士兵翻箱倒柜,粮缸被掀翻,稻谷撒了满地;衣柜被扯烂,老妻的粗布衣裳散落一地,连藏在鞋底的铜纽扣都被抠了出来。
张老汉扑上去阻拦,被枪托狠狠砸在额角,鲜血瞬间淌满脸颊,他嘶吼着:“那是救命钱!你们这群强盗!”换来的却是更狠的踹打,孙子吓得哇哇大哭,被士兵一把推倒在冰冷的地上。
巷尾的李家,妇人正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抹泪,丈夫战死沙场,她只剩一支陪嫁的银簪。
士兵闯进屋里,一眼盯上她发髻上的银簪,伸手就扯,头发被生生拽掉一绺,妇人疼得惨叫,死死护住发髻:“这是我唯一的念想!”士兵不耐烦地掏出刺刀,划破她的手腕,银簪应声落地,被他捡起揣进怀里,临走时还顺手抱走了桌上半袋糙米——那是她们母子过冬的口粮。
常德城里,绸缎庄老板张万发的店铺被再次查封。陈敬斋的军统特务带着士兵闯进来,这次不再提要挟,直接用斧头劈开货柜,绸缎被撕扯得粉碎,账本被扔在地上践踏。
张万发试图阻拦,被特务用麻绳捆在柱子上,眼睁睁看着他们抢走库房里的金银器皿,甚至连柜台的铜秤砣都没放过。“你们不是说给官价粮吗?”张万发嘶吼着,特务冷笑一声,踹翻旁边的粮桶:“粮?留着给党国戡乱!你们这些刁民,敢不支持党国,就该死!”
贫民窟的矮屋里,张二柱正用破布裹着妻子的冻脚——她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家里唯一值钱的,是他爹传下来的铜烟壶,磨得锃亮,是打算开春换药的念想。
“哐当”一声,木门被踹得四分五裂,三个士兵闯了进来,呛人的烟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领头的班长眼尖,一眼盯上了炕头的铜烟壶,伸手就抄进怀里,掂量着笑道:“这玩意儿成色不错,能换两顿酒!”
张二柱扑上去要抢,被旁边的士兵一脚踹在胸口,重重摔在冰冷的地上,疼得半天喘不过气。“狗娘养的,还敢拦?”士兵抬脚就往他身上跺,“交不出金银,就拿这破铜烂铁抵!”
妻子挣扎着爬起来,抱住士兵的腿哭求:“那是救命的东西!求你们留着给孩子娘治病!”士兵嫌恶地一脚将她踹开,她额头撞在桌角,鲜血立刻涌了出来,襁褓里的孩子被吓得尖声大哭。
另一个士兵翻出墙角半袋红薯,狂喜地喊道:“班长,这儿有吃的!”三人立刻围了上来,你一把我一把往怀里塞,红薯滚落满地,被他们的皮鞋狠狠踩着。班长把铜烟壶揣进内兜,又扯下张二柱妻子头上仅有的一根布簪——那是用粗麻布拧的,根本不值钱,他却狞笑道:“聊胜于无,给我家娃当玩具!”
临走时,一个小兵看见炕上的破棉被,也想扯走,被班长喝住:“拿这破玩意儿干啥?前面大户人家有的是好东西!”三人说说笑笑地离去,留下张二柱抱着受伤的妻子,看着满地狼藉,眼泪混着血水淌下来。
不远处的巷口,几个士兵正围着一堆搜刮来的财物分赃。银簪、铜锁堆在雪地里,班长率先挑了个沉甸甸的金戒指,套在手指上转了转,又把一块银元塞进腰包。“剩下的归你们,但每人得交一半给我,不然别怪我上报你们私藏!”
小兵们敢怒不敢言,慌忙把抢到的铜器、碎银揣进怀里,有人偷偷藏了枚银牙签,被班长一眼看穿,抬手就扇了他一耳光:“胆肥了?党国的东西也敢私吞!”那小兵连忙把银牙签掏出来,哭丧着脸递过去。
贫民窟的雪地里,之前被枪击大腿的老婆婆还躺在那儿,伤口已经冻得发黑。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空的铜盆,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我的盆……我的命……”路过的士兵瞥了她一眼,不仅没人施救,反而有人踢了踢她的身子,笑道:“死了正好,省得占地方!”
陈景川站在公署二楼,看着楼下火光冲天——有百姓反抗,士兵们便放火烧屋,浓烟滚滚中,是百姓的哭喊、房屋倒塌的巨响。
陈景川看到这一幕,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加快脚步,把写有“士兵私分赃物、滥杀百姓、城郊兵力空虚”的纸条塞进约定的树洞——这已经是他传递的第三封急信,再晚,常德城就真的没救了。
看了眼前惨无人状的这一幕,虽然自己不是他第一次见了,但是还是让他肝肠寸断,他攥紧了拳头,袖中的银元硌得手心生疼,他必须尽快让地下党发动群众,否则这座城,迟早要被这群豺狼啃噬殆尽。
寒风吹过,雪地里散落着撕碎的衣物、打翻的粮缸、凝固的血迹。百姓们蜷缩在废墟旁,有的在痛哭,有的在咒骂,更多的人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果党的收兑行动,比鬼子进村还要凶狠,他们抢的是金银,夺的是生路,把原本就民不聊生的统治区,拖进了更深的地狱。
孤岛上的积雪刚化了一层,就又迎来一场新雪。
这天午后,沈知言正带着三个丫头在前坪出来透口气,远远望见一叶渔船冒着风雪在湖心打鱼——这在寒冬腊月里,又马上要过年了,这种情况格外少见,沈知言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打算划船过去看看。
沈知言和三个丫头说了一声后,悄悄来到湖边划着自己的乌篷船,绕了一个方向向渔船方向划去,
自己荒岛的情况肯定能暴露,他只能亲自涉险,摸清到底是啥情况。
渔船小而轻便,贴着芦苇荡滑行,尽量避开江面可能出现的国民党军船。
行至中途,远远望见几艘挂着果党军旗的汽艇正面迎来,正沿江巡查。
沈知言立刻将渔船划入芦苇深处,屏息静观。
一会就看到湖心那一艘渔船被汽艇拦下,船老大一家三口被拽着头发拖上甲板,士兵们翻遍渔船,没找到金银,便把年轻的儿子强行绑走,任凭船老大夫妇哭天抢地,汽艇还是突突地驶远了,留下两人瘫坐在船板上,哭声在寒风中格外凄厉。
沈知言等军船彻底离开了之后,才把船悄悄的划向渔船,渔船夫妻看到沈知言之后,忍着悲痛,停止了哭喊。
沈知言从怀里拿出两块面饼,递过去,然后打听具体情况。
老汉夫妻狼连连感谢后,吞虎咽地吃完,才哽咽着说:“后生,别往常德去了!城里现在就是人间地狱!
兵爷天天挨家挨户抓壮丁,十五岁的娃、四十多岁的汉子,只要能扛动枪,就被绳子捆着往长江边送,说是要修碉堡、守防线,好多人被活活累死在工地上!”
“粮食也被抢光了,”旁边一个妇人接过话头,眼眶通红,“军车一趟趟拉粮食,说是给前线,老百姓只能挖草根、啃树皮,金圆券就是废纸,连个腌菜都换不到。
前几天有户人家反抗抓壮丁,被兵爷放火烧了房子,一家五口,就活下来一个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