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世外桃源(1/2)

炉火依旧旺着,映着墙上晃动的身影。沈知言和三姐妹围坐着,喝着清茶,屋内腊香未散,暖意融融。

然而,此刻的温暖,却与数百里外另一处的算计、怨怼与凄冷,形成了刺骨的对照。

茅草街镇外,王家坳,王仁礼家。

夜色深沉,寒风卷着雪沫子,扑打着王家大宅略显破旧的窗棂。正堂里,炭盆烧得还算旺,但气氛却有些凝滞。

王仁礼刚放下酒杯,脸上带着酒意,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愤懑。

他对面,妻子王氏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絮叨:“……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接她回来!白吃白住不说,整天愁眉苦脸的,看着就晦气!这年关开销大,哪一样不要钱?”

王仁礼烦躁地一摆手:“你懂什么!她到底是我亲妹子!

当初接她回来,不也是想着……想着沈家那么大的家业,我如果能够笼在手里,我们一家不就彻底翻身了吗?谁承想……”他猛地灌了一口冷茶,胸口堵得厉害。

哪怕几个月过去了,到现在他脑子里还反复回想着那两千亩地!

沈家那连成片地可是靠近水源的上等水田,整整两千亩啊! 这可是一个大家族的根基,自己家未来可以耕读传家的本钱啊。

他当初得知妹夫家出事,第一时间把妹妹接回来,就是打着如意算盘,想吃沈家的绝户,妹妹是沈家唯一的未亡人,侄儿年纪小不懂事,只要把妹妹攥在手里,那沈家的家产,他这当舅舅的,以后就可以“帮衬”着料理。

到时候那两千亩良田的管理权在手,什么事情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可结果呢?自己实在没想到那个平时看着文文弱弱、一声不吭的外甥沈知言,竟有如此狠绝的手腕和心机!

不声不响,快刀斩乱麻,赶在所有觊觎者反应过来之前,就把田产、宅院卖了个干净,然后人间蒸发!

两千亩良田啊! 就像煮熟的鸭子,刚到嘴边就飞了!他连一口汤都没喝上!

这种到嘴的肥肉飞走的挫败感和怨恨,更是让他窝火了几个月都消不了心头的恨。

他心里知道这是沈知言是故意的,就是在防备他这个舅舅,是宁可便宜外人也不肯便宜他这个娘家的舅舅! 这种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这时,王芸娘捏着信,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二哥,二嫂……”她脸上挤出勉强的笑。

王仁礼抬了抬眼皮,看到妹妹这张与沈知言有几分相似、却只会哭哭啼啼的脸,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又冒了上来。就是她,生了那么个“白眼狼”外甥!他冷哼一声,没搭理,继续喝粥。

王氏瞥了丈夫一眼,心领神会,放下筷子,语气尖刻:“哟,芸娘起这么早?可是缺了炭火?这年月,柴炭金贵,你哥哥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薪水却不见涨,日子紧巴巴的。”

王芸娘心里一刺,强忍着屈辱,柔声道:“二嫂,炭火够用。我是想问问……关于言儿的事。

我收到信,说言儿他……离开茅草街了,现在下落不明。哥,你在外面认识的人多,能不能……”

“打听?上哪打听去!”王仁礼猛地打断她,声音因为压抑的怒气而有些尖锐,他几乎控制不住想把酒杯砸了,

“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你不知道?溃兵、土匪、还有那边的人,到处都是!

他一个半大孩子,口袋里揣着卖祖产的钱跑出去,是死是活谁说得准?兴许是让人盯上,谋财害命了!你还指望他能有什么消息?!”他特意加重了“卖祖产的钱”几个字,语气里充满了讥讽和怨毒,仿佛那笔钱本该是他的。

王芸娘被兄长的暴怒和话里的寒意吓得一哆嗦,脸色煞白:“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好歹是你外甥……”

“外甥?”王氏立刻尖声帮腔,嘴角撇着,话语像刀子一样捅过来,“芸娘,不是嫂子说你。

你那儿子,眼里哪有我们这门亲戚?当初要是懂事,知道把田产交给他亲舅舅帮衬打理,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现在倒好,钱揣自己兜里跑了,是死是活自己受着!你也别瞎惦记了,安安生生在娘家待着,有我们一口稀的,总少不了你一碗粥喝。

整天哭哭啼啼打听这些,不是给我们添晦气吗?这都快过年了!”

这番话,既是说给王芸娘听,更是说给王仁礼听,精准地煽动着他心中的怨恨。

王仁礼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够了!芸娘,你还要我怎么帮?接你回来,供你吃穿,还不够吗?托人打听不用花钱打点?

沈家已经完了!你那好儿子把家底都卷跑了!你要是还有点私房钱,就拿出来打点,或许还能有点消息。

要是没有,就认命吧!别再来烦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暴起,把那两千亩良田带来的失落和愤懑,全都发泄在了眼前这个软弱可欺的妹妹身上。

王芸娘被兄嫂连珠炮似的指责和冰冷的恶意彻底击垮了。

她明白了,自己这个二哥不仅不会帮忙,反而对言儿充满了怨恨!她原本那点微弱的希望和母爱,在兄嫂毫不掩饰的势利和怨怼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她甚至不敢再为儿子辩解半句,生怕引来更多的怒火。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嗫嚅着,眼泪夺眶而出,这次是真真切切感到了绝望和恐惧,“我就是……就是问问……”她不敢再待下去,生怕二哥的怒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行了行了!哭有什么用!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他的事,我打听不着,也没闲钱闲工夫去打听!以后少提这些丧气事!”王仁礼厌恶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王芸娘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踉跄着逃离了正堂。寒风吹在她脸上,冰冷刺骨,但远不及兄嫂话语和眼神里的冰冷。

回到冰冷的客房,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兄长的怨恨,嫂子的刻薄,像冰水一样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点虚弱的火苗。

她对儿子的那点担忧,在自身难保的恐惧和亲人冰冷的现实面前,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对自己命运的哀泣。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她捂着脸,泪水涟涟。此刻,她哭的不是儿子可能遭遇的不测,更多的是哭自己失去了最后的依靠,哭自己未来在兄嫂手下更加艰难屈辱的生活。

那个曾经被她寄托过一丝希望的娘家,如今也露出了冰冷的獠牙。

王芸娘失魂落魄地逃离正堂,哥嫂那些淬了冰碴子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她心上,火辣辣地疼。寒风吹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冷,因为心里已经冻透了。

回到那间冰冷的客房,她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浑身脱力般缓缓滑坐在地上。门外隐约传来哥嫂继续用饭的碗筷声、侄子侄女的嬉闹声,那些声音此刻听起来如此刺耳,又如此遥远,仿佛与她隔着一个世界。

她没有再哭,眼泪好像一下子流干了。刚才在堂屋夺眶而出的泪水,更像是被吓出来的,而非悲伤。

此刻,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情绪攫住了她——心如死灰。

她想起未出嫁时,自己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女儿,哥哥们虽谈不上多亲厚,但也客客气气。

她想起沈家风光时,她没少帮衬娘家,每次回门,车马都载着满满的绫罗绸缎、精细吃食,哥哥嫂子们那时脸上堆满了笑,言语间满是奉承。

她以为,那是血脉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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