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尘埃落定(1/2)

沈知言的伤养了三日,左臂上的伤口结了层暗红的痂,摸上去还带着点紧绷的疼。

他靠在屋檐下的竹椅上,望着院坝里晾晒的渔网发呆——那些被风浪撕裂的网眼,经夏荷的手一针一线缝补,此刻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麻线光泽,像极了他这些年揪着心走过的日子。

风从湖面上吹来,带着水汽和鱼腥味,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揣着的是对成份认定的忐忑。

“先生,你看这样该能说清了吧?”春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姑娘端着一个厚厚的账册走过来,鼻尖上沾着点淡淡的铅笔灰。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的账册是用毛边纸订成的,每页都写得密密麻麻,连纸页边缘的空白处都补满了小字。

沈知言接过账册,指尖触到微凉的纸页,上面的铅笔字工整得像刻上去的:

正月十六出船,捕得鲤鱼七尾、鲫鱼十二尾,鱼市售价鲤鱼每斤八分、鲫鱼每斤五分,共计收入一元三角七分;二月初二买针线一包,花费两分,补渔网用麻线半斤,花费一角;

三月初九秋菊上学,买练习本两本,花费四分……大到出船的收获,小到一针一线的开销,无一遗漏。

劳动分工那一栏更是写得明明白白:沈知言掌舵撒网、勘探鱼群,春桃管账后勤、采买物资,夏荷划桨补网、照看船舱,秋菊放学归来便分拣鱼获、烧火做饭。

收入分配栏里标注着“四人平分,留存三成作为船具损耗及应急资金”,末尾不仅有三姐妹的签名,还按了鲜红的指印,指印边缘带着点不规则的晕染,是姑娘们按得格外用力的痕迹。

“我核对了三遍,连去年夏荷生病买草药的钱都记着,一分一毫都没差。”春桃站在一旁,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就是怕区里来人查的时候,说我们说不清账目,影响认定。”

沈知言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夏荷在账目旁画了个小小的鱼形记号,忍不住笑了:

“够详细了,比官府的账册还清楚。再加上张大爷、王大叔他们的证言,肯定能过。”他合上账册,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

按照1950年颁布的《关于划分农村阶级成分的决定》,成分认定需经“村组调查—公示异议—区级复核—最终审批”四步流程。工作组的初步调查结果敲定后,村部的土坯墙上便糊上了一张泛黄的《阶级成分登记表(草案)》。

纸张是从区里领来的,边缘裁得整整齐齐,上面印着红格,用毛笔填写的字迹遒劲有力:

待认定人员沈知言、春桃、夏荷、秋菊,家庭人口四人,无田产、无固定副业,以捕鱼为主要生计,家庭财产仅渔船一艘、渔网三顶、土坯房两间,拟认定成分:贫民。

登记表旁边留出了一栏“异议栏”,由村会计老刘负责记录。

老会计是现在村里出了名的“死计较”,只认政策不讲人情,此刻正搬着一张竹凳坐在墙下,手里捧着厚厚的政策文件,时不时抬头看看登记表,生怕错过任何异议。

公示的第一日,渔村的乡亲们便围了过来。王老四拎着刚捕上来的鱼路过,看完登记表后,对着老会计大声说道:

“老会计,这认定没毛病!沈牙子这孩子带着三个姑娘,日子过得有多难我们都看在眼里,去年夏荷得急病,还是他连夜摇船送进城看病,平时他自己舍不得给自己花钱,哪有半点剥削的样子?”

“就是!”旁边的张大爷拄着拐杖附和,“我活了六十岁,像沈牙子这么心善的牙子这社会已经很少见了。

这三个未成年的小丫头,靠着他的拉扯,才能安全的养大,是他把自己攒的卖鱼钱拿出来帮人,这样的人要是不算贫民,那谁算?”

有路过的外村货郎停下脚步,好奇地打听:“这沈知言是啥来头?带着三个姑娘过日子还能评上贫民?”

老刘放下文件,板着脸解释:“按政策,贫民就是无固定职业、生活贫苦,靠自己劳动谋生的人。

他们四人共同劳动、没有剥削,符合标准。”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想起前几日偷偷去沈知言家查看的情景——新建的房里里空荡荡的,

除了几人的木板床、一个破灶台,一个吃饭的桌子和椅子、长凳,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粮仓里只有半袋糙米,墙角堆着的渔网补丁摞补丁,那一刻,他心里的固执似乎松动了些。

公示的三日里,每天都有乡亲们驻足议论,但无一人提出实质异议。

有人甚至主动帮着老会计解释政策,还有人把沈知言救王老四父子的事讲给外村人听,让这份拟认定变得愈发顺理成章。

第三日傍晚,夕阳把土坯墙染成了橘红色,老刘收起竹凳,在《异议记录》上写下“公示三日,无异议”七个字,郑重地交给了工作组组长李维民。

“李组长,按流程,该报区政府复核了。”老刘递过记录时,语气里少了几分之前的执拗,多了几分认可。

李维民接过记录,又核对了账册和村民证言,点点头:“我明天一早就去城南区政府,争取尽快走完复核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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