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迷8(2/2)

“放肆!”凌姌娇叱一声,声音中充满了被冒犯的怒火与凛冽的杀意,鞭影瞬间化作重重赤金光幕,不仅封死了影煞所有可能的退路,那鞭梢处迸溅出的火星,更是带着净化邪祟的灼热妖力,将他周身空间都灼烧得微微扭曲,“妖皇座下的狗,也敢在此撒野!谁给你的胆子!”

影煞身形急晃,脚下步伐诡异连踩,带起道道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最为致命的鞭梢,但那烈焰长鞭散发出的灼热气息,依旧擦着他的衣角掠过,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焦黑痕迹,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织物烧焦的糊味。他稳住身形,霍然转头看向凌姌,目光阴沉如水,声音依旧干涩,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凌姌公主。陛下念及血脉亲情,对您当年私自离开妖界、滞留凡间之事,一直未曾深究,已是格外开恩。还请您莫要自误,插手……不该您插手之事。”他刻意在“不该您插手”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不该插手?”凌姌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绝美的脸上冰霜覆盖,手中烈焰长鞭如同拥有生命的赤金蟒蛇,盘绕在她周身,吞吐着危险的信子,映得她艳丽的容颜愈发慑人,宛如怒放的彼岸花,美丽而致命,“本公主行事,何时需要你这等藏头露尾之辈来指手画脚?滚回去告诉父皇,任鸣谙已死,是他亲手逼死的!尸骨无存!若他再派你们这些惹人厌的苍蝇前来骚扰,休怪本公主不念那点早已荡然无存的、可怜的父女之情!”她的话语如同冰锥,字字诛心,带着积压了百年的怨愤与决绝。

影煞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凌姌的强硬态度,以及那毫不掩饰的敌意,显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始终静立原地、气息未有半分紊乱的易安,语气变得更加森然,那幽绿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易安阁下……果然好手段,好定力。只是……您方才这化解之力,精妙绝伦,非仙非妖,却又似囊括二者之长,运转圆融,毫无滞涩……这般独特而强大的本源气息与运力法门,普天之下,除了已‘故去’多年的任鸣谙殿下,卑职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人能够拥有。”他几乎是在陈述一个他已然认定的事实。

易安知道,事已至此,仅凭言辞,恐怕难以彻底打发这心思缜密、感知敏锐如毒蛇、且对任鸣谙力量特性有所了解的妖界顶尖暗卫了。她缓缓抬起眼眸,那一直如同古井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影煞身上。与此同时,她一直完美收敛的气息,终于主动泄露出了一丝丝——并非完全属于任鸣谙的、那混合着清灵仙气与霸道妖皇血脉的、极具辨识度的磅礴气息,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晦涩、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混沌未分时的、带着些许蛮荒意味的“意”。这气息极其微弱,若有若无,却带着一种本质上的、凌驾于寻常仙力与妖力之上的、难以言喻的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偶然睁开了一丝眼缝。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宇宙之广,非你所能尽知。”易安的声音依旧平静,却仿佛带着某种直抵灵魂深处的重量,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影煞的心神之上,“你所感知到的,或许并非你所理解的,更非你所能定义的。我最后说一次,任鸣谙,已死。若你再纠缠不休,试图僭越……”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骤然变得冰冷如万载玄冰的目光,以及周身那若有若无、却让影煞灵魂核心都感到一阵抑制不住的战栗与恐惧的混沌威压,已是最清晰、最严厉的警告。那威压并非针对他的肉身,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神魂,让他产生了一种面对天敌般的、源自本能的恐惧。

影煞在那股难以言喻的威压之下,竟不由自主地、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背后更是瞬间被冷汗浸湿。他死死地盯着易安那张平凡无奇(易安始终以术法维持着平凡的容貌)却此刻显得无比深邃的脸庞,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任何一丝属于“任鸣谙”的情绪波动。但最终,他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一种仿佛超脱了世间一切纷争、俯瞰众生的淡漠。眼前这人,气息特质确实与他记忆中那位惊才绝艳、却因血脉冲突而时常眉宇间带着一丝郁色的长公主殿下,有着明显的不同。更加内敛,更加深沉,更加……高深莫测。那缕混沌之意,更是他从未在任鸣谙身上感受过的。

是陛下判断有误?沉骨渊确实已彻底吞噬了任鸣谙?还是……眼前这位自称“易安”的神秘散修,其根脚来历,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复杂,有着连妖皇陛下都无法完全窥破的、惊人的隐秘?

瞬息之间,无数念头在影煞心中电闪而过。权衡利弊,他清楚地知道,今日若强行出手,不仅难以达成目的,在有凌姌公主全力相助的情况下,自己极有可能陨落于此。任务失败固然会受到严惩,但总比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要好。

“……卑职……明白了。”影煞再次躬身,声音比之前更加干涩,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今日……是卑职唐突了。卑职……告退。”他深深看了易安一眼,那目光复杂无比,蕴含着惊疑、忌惮、以及一丝未能完成任务的屈辱,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她的气息,每一个细节都刻印入灵魂深处,带回妖界。随即,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瞬间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浓重的夜色之中,连一丝妖气、一点能量涟漪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股令人脊背发寒的窥探感与敌意彻底从感知中消失,又静静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对方确实已经远遁,并未在附近留下任何监视的后手,凌姌才缓缓散去手中那跃动不休的赤金色烈焰长鞭。她快步走到易安身边,眉宇间笼罩着未散的浓重怒意,但更多的,是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压低声音道:“是父皇身边最精锐的‘影卫’!而且还是影煞这个级别的!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这里!看来,妖界那边,始终没有放弃追查你的下落,父皇他……从未真正相信你已经死了。”

易安周身的混沌气息早已收敛得一干二净,恢复了那副平凡散修的模样。她望着影煞消失的方向,眸光深沉如万丈寒渊,仿佛在透过浓重的夜色,看向那遥远而冰冷的妖皇宫殿:“他并未完全相信,但也无法确定。我最后释放的那一丝气息,与他认知中的任鸣谙有所不同,足以让他产生疑虑。此番退去,不过是暂避锋芒,权衡得失。他定会将今日所见所闻,尤其是关于我那‘特殊’气息的感知,一字不差、甚至添油加醋地回禀妖皇。”

“那我们……”凌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杀意,抬手做了一个虚切的动作,“要不要追上去?或者,我动用血脉秘法,联系我在妖界埋下的暗线,在他回到妖皇殿之前……”她未尽之意,清晰无比——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易安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可。影煞并非独自行动,附近极有可能有其他影卫接应。杀他一个容易,但势必会彻底暴露我们的位置和实力,打草惊蛇,引来更无休止、更不计代价的追杀,甚至可能逼得妖皇亲自降临投影。如今这般,让他带着满腹疑虑和不确定回去,反而能在妖皇心中种下猜忌的种子,为我们争取到一些宝贵的、辗转腾挪的时间。”她顿了顿,转头看向凌姌,月光不知何时穿透了云层缝隙,洒下一缕清辉,照在她沉静的侧脸上,语气变得异常凝重,“凌姌,此地……恐怕不宜久留了。”

凌姌沉默了片刻,红唇紧抿,最终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不舍,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决然。她明白,影煞的出现,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意味着她们小心翼翼维持了许久的、如同偷来的平静假象,已被彻底打破。妖界那冰冷而无情的目光,再次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锁定了这里。继续留在尘缘居,不仅她们自身随时可能面临灭顶之灾,更可能因为这超凡层面的争斗,而牵连到这青瓦巷中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凡却真实的左邻右舍。这是她们都不愿看到的。

“我去收拾东西。”凌姌干脆利落地转身,绯色衣袂在夜风中划出一道绝绝的弧线。

“不必急于一时。”易安叫住她,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与周密,“影煞刚走,妖皇得到消息、做出下一步决策需要时间。我们更需要一个妥善的、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离开方式。所有的气息残留、生活痕迹,都需要彻底抹去。而且……”她抬头,望向那轮在流云中若隐若现的、清冷残缺的月亮,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做个了结。”

凌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先是有些疑惑,随即恍然,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是了,除了妖界,恐怕还有其他势力的触角,早已如同嗅觉敏锐的猎犬,因着之前黑煞事件以及她们平日出手解决异动时可能泄露的些许不寻常,而悄然延伸到了这看似平凡的青瓦巷周围。那些隐藏在更深处、更加难以察觉的“视线”。她们需要一次彻底的“清扫”,才能确保离开之后,不会立刻被新的尾巴跟上。

这一夜,尘缘居内的灯火,亮了很久,很久。

易安与凌姌相对坐在堂屋的方桌旁,桌上摊开了一张略显陈旧的凡间九州舆图,旁边还放着几枚用于推演的玉筹和一本记录着各地灵脉节点、空间薄弱处的古籍抄本。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她们低声商议着,分析着可能的去处,是继续隐匿于茫茫人海,换个身份,寻一处更加偏僻、灵气稀薄到连低阶修士都不愿踏足的荒芜之地?还是……反其道而行之,主动踏入那纷乱旋涡的边缘,去往三界势力交织、鱼龙混杂的缓冲地带?亦或是,去寻找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连仙妖两界都难以触及的远古秘境或失落之地?

每一个选择,都意味着不同的风险与机遇。易安的指尖在舆图上缓缓移动,划过连绵的山脉、蜿蜒的江河、广袤的荒漠……窗外,秋风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呜咽着,卷动着残叶,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与危机的风雨,奏响着一曲苍凉而急促的序曲。

而那盘白日里凌姌兴致勃勃做出来、却因影煞的突然到来而未曾吃完、此刻已然彻底冷透、甚至边缘有些干硬发黄的桂花糕,依旧静静地摆在桌角,像一个沉默而忠诚的见证着。它见证过短暂而珍贵的安宁与温馨,此刻,又无声地见证着这份安宁的逝去,与那布满迷雾与荆棘的、不可知的未来,缓缓开启序幕。那凝固的甜香,仿佛也带上了一丝离别的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