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无名10(1/2)
十年后的清明,北坡林场的“英雄松”下挤满了人。
松树林已从当年的十几棵小苗长成了一片茂密的林子,最中间那棵当年方影牺牲处的老松,树干粗壮得需要两人合抱,枝桠间挂着无数红丝带,上面写着“方影叔叔,我们来看你了”“英雄不朽”的字样。秦琉站在松树下,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群——方玥老人坐在轮椅上,由她的孙子推着,胸前依旧别着那枚青瓷胸针;赵秀兰的头发全白了,却依旧牵着林晓的手,林晓怀里抱着刚满三岁的孩子,孩子手里攥着一张画,画的是林铁生当年工作的矿道;苏晓棠现在是清溪村小学的校长,身后跟着一群穿校服的孩子,孩子们手里捧着从学校后山采的野花;江晓峰成了清溪渠的管理员,身边站着马守义的孙子,手里拿着当年江怀安的铁锨头模型;罗秀莲也来了,她的儿子现在是川黔铁路的列车长,特意调了班陪母亲来看看“父亲守护的山”。
“小秦,你看这林子,多好啊。”方玥握着秦琉的手,声音虽轻却有力,“影儿当年说要种满松树,现在不仅满了,还成了大家记挂他的地方。”
秦琉点点头,目光扫过人群——当年跟着她跑线索的大学生志愿者陈阳,现在成了“基层英雄寻访团”的负责人,正带着年轻志愿者给孩子们讲方影的故事;市档案馆的老张早已退休,却每年都来,手里捧着一本新修订的《北坡林场英雄档案》,封面上印着方影的照片;退役军人事务局的局长也来了,身边跟着新入职的年轻干部,正在给大家介绍“英雄纪念工程”的新进展。
这十年,变化的太多了。
方影的“英雄松”成了市级红色教育基地,每年清明都有上万市民来献花;林铁生牺牲的矿场遗址改建成了“矿山记忆博物馆”,里面不仅有他的工牌和笔记本,还复原了当年的矿道场景,墙上刻着所有牺牲矿工的名字;苏杏小学扩建了新的教学楼,校门口立着苏杏的雕像,雕像底座刻着她写的“教育是山里的光”,每年开学,新生都会在这里听苏杏的故事;清溪渠旁的向日葵花田成了网红打卡地,花田中间立着“十二英雄碑”,刻着江怀安、张桂兰、李大海等所有为清溪渠牺牲的工人名字,每到夏天,金黄的向日葵就会朝着纪念碑的方向开放;川黔铁路的纪念墙上新增了上百个名字,王开富的名字旁,常年放着乘客们自发献上的鲜花,列车经过时,司机都会鸣笛致敬。
“秦老师,该您给孩子们讲故事了。”陈阳走过来,递过一个扩音喇叭。
秦琉接过喇叭,走到孩子们面前。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这些孩子,有的是英雄的后代,有的是被故事感动的普通孩子,还有的是跟着父母来接受教育的城里孩子,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对英雄的崇敬。
“孩子们,今天我们站的这片松树林,藏着一个叔叔的故事。”秦琉的声音温和却坚定,“这个叔叔叫方影,七十多年前,他从江南来到这里,为了保护山脚下的村民,在一场雪崩里牺牲了。他牺牲的时候,怀里还护着一张地图,地图上画着能让村民安全转移的路……”
她讲方影冒雪报信的勇敢,讲林铁生舍身救工友的担当,讲苏杏用知识照亮山里孩子的温柔,讲江怀安跳进冰水堵管涌的决绝,讲张桂兰为送开水滑倒的遗憾,讲李大海推开小工的果断,讲王开富守护铁轨的执着……孩子们听得入了迷,有的孩子悄悄抹眼泪,有的孩子握紧了小拳头,还有的孩子轻声问:“秦老师,这些叔叔阿姨,现在能看到我们吗?”
秦琉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能的。你看这松树,是方影叔叔想种的;你读的书,是苏杏老师想让你们读的;你喝的渠水,是江怀安叔叔守护的;你坐的火车,是王开富叔叔铺的铁轨……他们一直都在,在我们看得见的风景里,在我们过的好日子里。”
故事讲完后,孩子们排着队,把手里的野花放在英雄松旁。最小的那个孩子,是林晓的儿子,他踮着脚,把画放在最前面,奶声奶气地说:“林铁生爷爷,我画的矿道好看吗?以后我也要当英雄。”
看着这一幕,赵秀兰的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说:“好,好啊,咱们的英雄,有人记着,有人接着。”
中午的时候,大家一起去了清溪渠。夏天还没到,向日葵刚冒出嫩芽,却已经能看出整齐的田垄。江晓峰指着花田中间的“十二英雄碑”说:“今年我们在碑旁修了长椅,家属们想来看,随时都能坐下来歇歇。张桂兰阿姨的女儿李玲,还捐了钱,在碑旁种了桂花树,秋天的时候,满渠都是桂花香。”
方玥坐在长椅上,看着渠水缓缓流淌,轻声说:“影儿当年说‘渠水通了,日子就好了’,现在日子真的好了,他要是能看见,该多高兴啊。”
苏晓棠接过话:“苏杏老师的愿望也实现了,现在清溪村小学有了新的图书馆,有了电脑,孩子们能学的东西更多了。我们还和城里的学校结对子,城里的老师会来给孩子们上课,孩子们也能去城里看看——这都是苏老师当年想给孩子们的。”
罗秀莲看着远处的铁轨,眼里满是欣慰:“开富铺的铁轨,现在跑的都是高铁了,又快又稳。我儿子每次跑车经过綦江,都会跟乘客说‘这里埋着一位叫王开富的英雄,是我父亲’,好多乘客都会给他鼓掌。”
下午,秦琉带着大家回到了市档案馆。档案馆的“基层英雄档案库”已经从最初的几盒档案,发展成了一个独立的展厅,里面不仅有实物和文字,还有vr设备,戴上就能“走进”当年的林场、矿场、学校和渠边,感受英雄们的生活。
老张指着展厅最显眼的位置,那里放着一个玻璃柜,里面是秦琉当年发现的方影的工作证——墨团早已被专业技术清理干净,“方影”两个字清晰地印在姓名栏里,旁边放着那只铜怀表,指针还在轻轻跳动。
“这是我们馆的‘镇馆之宝’,”老张骄傲地说,“每天来参观的人,都要在这看很久。以前总有人问‘为什么有些英雄连名字都没有’,现在他们会说‘原来每个英雄,都有人在找他们的名字’。”
秦琉走到玻璃柜前,看着里面的工作证,忽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在地下室看到它的样子——那时的它蒙着灰,名字被墨团盖住,像个被遗忘的孩子;现在的它,被精心保护着,被无数人注视着,成了“无名英雄”不再无名的象征。
她忽然明白,自己当年执着于寻找名字,不只是为了给英雄一个名分,更是为了给这个时代一个答案——我们该如何对待那些为我们付出的人?我们该如何记住那些平凡的伟大?
答案,就在眼前这些人的笑容里,在孩子们的眼睛里,在英雄松的年轮里,在清溪渠的流水里,在每一个记得他们名字的人心里。
傍晚的时候,大家陆续离开,秦琉独自留在展厅里。陈阳走过来,递给她一个信封:“秦老师,这是今天新收到的线索,一位老人说他父亲1962年在公社粮库当保管员,为了保护粮食,在火灾里牺牲了,档案里只写着‘张某’。我们打算下周去走访,您要是有空,一起去?”
秦琉接过信封,里面是老人手写的信,字迹颤抖,却写得很认真:“我父亲叫张守业,他不是‘张某’,他是英雄……”
她看着信,忽然笑了——十年前,她拿着方影的工作证,问老张“为什么连名字都没有”;现在,有人拿着父亲的线索,来找他们“要一个名字”。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她抬头看向展厅的天花板,上面刻着所有已被发现的英雄名字,从方影到张守业,一共137个。每个名字旁边,都有一张小小的照片,有的是当年的旧照,有的是家属画的画像,有的是孩子们想象的样子。
秦琉轻轻抚摸着玻璃柜里的铜怀表,怀表的指针“滴答滴答”,像是在说“继续走,继续找”。
她知道,还会有新的名字被发现,还会有新的故事被讲述,还会有新的人接过接力棒——就像方影的松树会一直长高,苏杏的“山里的光”会一直照亮,江怀安的向日葵会一直绽放,这些英雄的名字,会一直被记住。
因为山记得,水记得,风记得,我们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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