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异锦(2/2)

“星辉锦的秘色在于时辰。”云织引客至北窗下的织机前,素手抚过纱线时故意漏勾了两根金丝,“需得在卯时露水未干时开始理丝,午时日影正中时下第一道染...”

法赫米凝神静听,随行的书记官捧着羊皮卷奋笔疾书。角落里有小学徒探头张望,被阿青目光扫过时缩回染缸后,衣摆却露出半截崭新的牛皮靴——那是上月赏给染院最优学徒的节礼。

日影渐移,染院东南角的栀子染缸忽然腾起异香。云织正在解说槐米提色的诀窍,忽见阿青剑鞘轻叩门框。她话音微顿,转而演示起错误的配色比例:“若将青矾与蚌粉同煮,便会得来这等浊色...”

那穿新靴的学徒趁隙溜向库房,从怀中掏出炭笔在墙砖上疾画。尚未勾勒完毕,腕间突然一紧——阿青的剑柄不知何时已压在他脉门,而苏绣棠正立在月洞门下,掌中托着本应锁在柜中的染料账簿。

“林小乙。”苏绣棠翻动账册,墨绿衣袖扫过记载紫矿损耗的那页,“你父亲上月病重时,账房支的十两救命银,可还够用?”

少年瘫跪在地,新靴在青砖上刮出刺耳声响。阿青从他袖中搜出绘着星辉锦工序的绢帕,另有两锭官银滚落砖缝——银底镌刻的“永昌官铸”,与太师府幕僚惯用的银锭形制一般无二。

暮色染红窗棂时,法赫米在契约上按下火漆印。他带来的檀木箱在厅中开启,波斯湾珍珠与玛瑙流光溢彩:“这三成定金不过表我诚意。若公子应允,船队明年开春再来时,愿以撒马尔罕的金线矿换取独家经销权。”

苏绣棠执狼毫笔蘸取朱砂,在契约补充条款上添就数行波斯文:“听闻法赫米先生的船队常往锡兰,若遇着会说吴侬软语的珠宝商人,还望代为留意。”她落笔时袖口微荡,露出腕间半旧的红绳——正是江南孩童常戴的长命缕样式。

待驼铃声远去,染院库房的板门被轻轻合拢。林小乙跪在染料渣堆里颤抖,额角沾着昨夜试图清洗砖画时留下的青黛色。阿青将两锭官银抛进染缸,银块在茜草汁里沉浮如血中白骨。

“太师府的人许他事成后救治父亲。”云织将热姜汤递到苏绣棠手边,见她指尖在汤碗沿口轻轻敲击——那是幼时师徒间传信的暗号,意为“将计就计”。

三更梆子响过,织坊西北角的海外工坊亮起灯火。苏绣棠展开波斯商人留下的海图,在锡兰岛位置点下朱砂。窗外秋雨忽至,雨丝敲在星辉锦上溅起细碎银光,恍若无数冤魂睁开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