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夜袭(2/2)
“水鬼!有水鬼在凿船底!”甲板上,有经验老道的护卫嘶声大喊。
一部分护卫不得不分出人手,扑向船舷,有的向下射箭,箭矢噗噗射入水中;有的则抓起备用的鱼叉,狠狠向船底隐约晃动的黑影投掷!水花不断溅起,混着偶尔泛上来的、暗红色的血沫。
舱房内的压力为之一轻。
谢知遥眼神一厉,剑势陡然一变!
不再是急于求成的擒拿,而是将家传剑法中那些大开大阖、以力破巧的招式使了出来。长剑如蛟龙出海,带起一片雪亮的剑幕,将刺客首领完全笼罩其中!刺客首领的刀法虽然狠辣,但在谢知遥骤然提升的、绝对的力量和速度压制下,立刻左支右绌。
“铛!”
又是一次毫无花巧的硬拼!
刺客首领手中的弯刀被谢知遥灌注内劲的一剑狠狠劈中刀身中段,竟承受不住那股巨力,从中断裂!半截刀尖旋转着飞了出去,叮当一声撞在舱壁上,又弹落在地。
刺客首领虎口崩裂,鲜血直流,身体被震得向后踉跄数步,后背重重撞上舱壁,发出一声闷响。
谢知遥一步踏前,左手如电探出,五指成爪,直扣对方肩颈要穴!这一下若是抓实,立刻就能卸掉对方反抗之力。
那刺客首领背靠舱壁,退无可退,看着那只迅速逼近、指节分明的手,蒙面巾上方的眼睛里,却没有恐惧,也没有不甘,只有一片死寂的、近乎漠然的决绝。
他的腮帮子,微微鼓动了一下。
然后,谢知遥的手指,停在了离他咽喉只有半寸的地方。
刺客首领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不是受伤后的痉挛,而是一种诡异的、从内而外迸发的剧烈震颤。他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瞬间扩散,蒙面巾下方,有暗黑色的、带着腥甜气味的液体,迅速洇湿了一片。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身体顺着舱壁滑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
从谢知遥震断他的刀,到他咬碎毒囊自尽,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谢知遥的手僵在半空,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对方咽喉皮肤将触未触时的那点温度。他看着地上迅速失去生机的尸体,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舱外的厮杀声,也迅速减弱下去。
那些刺客眼见首领身亡,竟再无战意,要么拼死冲向护卫刀剑以求速死,要么毫不犹豫地翻身跳入运河,遁入沉沉的黑暗水波之中。少数几个被护卫拼着受伤生擒按倒在地的,几乎在被制服的瞬间,便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嘴角溢出黑血,顷刻毙命。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仓促。
从苏绣棠掷出茶壶惊醒全船,到最后一个刺客自尽身亡,前后不过一盏茶多一点的时间。
官船上,渐渐安静下来。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呻吟声,还有护卫们低声传递命令、清理战场的脚步声。船身那令人不安的凿击震动,也早已停止,想来水下的袭击者要么被射杀击退,要么见事不可为已然遁走。
苏绣棠缓缓从衣柜旁站直身体。
藕荷色的薄绸长衫下摆,沾了些许溅上的茶水渍和灰尘,素白的寝衣领口也微有些凌乱,可她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惊魂未定的慌乱。她走到门边,弯腰拾起地上那片碎裂的白瓷壶柄,指尖在锋利的断口处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松手,任由瓷片落回那一地狼藉之中。
谢知遥已经收剑归鞘,转身看向她。
两人目光相接,都没有说话。舱内昏黄的灯光跳动着,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将那份未曾散尽的杀气和眼底深藏的担忧,勾勒得异常清晰。
苏绣棠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碍,然后抬步,走向舱外。
谢知遥默默跟上,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过道两侧的阴影。
甲板上,火把已经点起了一片,橘红色的火光驱散了部分的黑暗,也将刚刚结束的这场短促而惨烈的搏杀痕迹,照得无所遁形。甲板上躺着几具黑衣尸体,鲜血在木板上蜿蜒流淌,汇成一小洼一小洼暗红的湖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河水特有的腥气,还有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苦涩味道——是那些刺客口中毒囊的气味。
护卫们正在紧张地忙碌着。有人为受伤的同僚包扎伤口,有人将刺客的尸体一具具拖到甲板中央摆放整齐,有人趴在船舷边警惕地注视着黑沉沉的水面,更有人下到底舱检查船体受损情况。
阿青不知何时已来到苏绣棠身侧,深灰色的水靠紧贴身躯,还在往下滴着水,显然刚才水下也有一番较量。他手中短弩的弩箭已经重新装填完毕,眼神依旧沉静警惕,像一头随时准备再次扑出的孤狼。
苏绣棠的目光,落在甲板中央那几具排列整齐的刺客尸体上。
她走到近前,蹲下身。
谢知遥挥了挥手,一名护卫立刻递上一支火把。跳跃的火光将尸体照得更亮。
这些人都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夜行衣,料子是普通的棉布,没有任何特殊标记。扯开蒙面巾,下面是一张张平凡无奇、甚至有些木然的脸,年龄大约都在二三十岁之间,面色因为毒发而泛着青黑。翻开他们的手掌,虎口和指腹都有厚茧,是常年握持兵刃留下的。
再看他们使用的兵刃,断裂的弯刀、普通的匕首、制式的短剑……都是在铁匠铺花些银钱就能买到的货色,毫无特色可言。
“死士。”谢知遥的声音在苏绣棠头顶响起,很沉,带着运河夜风也吹不散的寒意,“不是江湖路数。是圈养出来的,纯粹的杀人工具。”
苏绣棠没有应声。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最先死在她舱房里的那个刺客首领脸上。那张脸因为毒发而扭曲,嘴唇乌紫,可眉骨很高,鼻梁挺直,依稀能看出生前的几分凌厉轮廓。她伸出手,不是去触碰,而是用指尖虚虚描摹了一下对方嘴角那已经干涸的黑褐色血痕。
然后,她的视线下移,落在刺客首领垂落身侧的右手上。
那只手的手腕处,束着黑色的护腕。护腕被刀剑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底下一点点皮肤。
苏绣棠的眼神,倏然凝住。
她轻轻拨开那破损的护腕边缘。
火光下,刺客首领的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露出一道疤痕。
疤痕不大,约莫寸许长,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浅,呈现出一种不太自然的淡粉色。形状……有些特别。
不是直线,也不是常见的弧形伤口。
而是一个微微弯曲的、两头略尖的……弯月形。
疤痕的边缘极其整齐,像是用某种极薄、极利的刃具,一次性精准割出来的,甚至没有愈合不良导致的增生肉芽。
苏绣棠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她缓缓站起身,转回头,看向谢知遥。
谢知遥也看到了那道疤,他的眉头紧紧拧起,眼中寒光闪烁。
“张猛的口供里,”苏绣棠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了这片血腥的夜色,“那个代号‘灰隼’的神秘客商,手腕上,也有一道弯月形的疤。”
火把的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跃,映出里面一片冰冷的了然。
“看来,”她抬起眼,望向北方那片依旧被浓云笼罩、看不见星辰也看不见前路的夜空,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洞悉一切的凝重,“我们人还未至京城,迎接的‘礼物’,便已到了。”
“有人,很不希望我们活着回去。”
“或者说,很不希望我们……带着知道的事情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