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毒线(2/2)
门扉开启的刹那,热浪裹着熟悉的苦杏仁味扑面而来。地下工坊的穹顶高逾五丈,七十二盏琉璃灯悬挂在铸铁骨架上,灯油燃烧时散发的青烟在天顶凝成盘旋的凤形。更令人震撼的是工坊中央那二十四架特制织机——每架织机高达九尺,综框数量竟达一百四十四片,梭子穿行的速度快得在空气中拖出残影,金线在织轴上缠绕成茧,每寸织物都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虹彩。
“产量是京城的三倍...”云织的声音在地下空间里激起回音。她蹲身拾起织机旁散落的线头,线芯在指尖捻开的瞬间迸出细碎金粉,那粉末遇空气即凝结成霜花状的晶体——正是“朱颜改”最新变种“冰魄砂”的特性。
工坊深处的守卫是从阴影中浮现的。十二人皆着深灰制服,面覆黑铁护具,手中所持的并非寻常兵刃,而是三尺长的精钢织梭。为首者护额上镶嵌的夜明珠突然迸发刺目白光,光晕扫过之处,所有织机同时停止运转,一百四十四片综框落下的撞击声在地下空间里汇成震耳欲聋的和鸣。
阿青在对方扬梭的刹那已扑向最近那架织机。织梭破空的锐响贴着他耳际掠过,钉入后方石壁时梭尖竟没入青石三寸,尾端震颤的嗡鸣声里,梭身突然裂开细缝,迸溅出的毒针如暴雨泼洒。谢知遥挥剑筑起的剑幕将大半毒针击落,但左肩仍被三枚透甲而入,针尖触及血肉的瞬间,整条手臂骤然麻木如朽木。
“梭中有毒!”
苏绣棠在混战中滚到工坊西侧的原料架后,木架上堆积的丝筒标签在晃动中散落。她俯身拾起一卷标签,桑皮纸上墨迹记载的“癸卯年霜降,凤纹缎三十匹送清漪殿”,让指尖骤然冰凉——这是十五年前的记录,而收货方“清漪殿”正是萧贵妃居所。更令人心惊的是,标签背面用隐形药水绘着海岛地形图,图中标注的“凤栖阁”位置,恰与工坊穹顶那个盘旋的风形烟雾投影完全重叠。
撤退的铜哨声在毒雾弥漫前撕裂空气。谢知遥以剑拄地踉跄起身,左臂垂落的姿势已显僵硬。阿青护着苏绣棠撞破工坊侧门时,门外竟是垂直向下的石阶,阶下涌来的海风里混着浓重的鱼腥与药草气息——那才是真正的毒线储存库。
滩头临时营地的篝火在寅时初刻点燃。云织以银刀剜出谢知遥肩头毒针时,针身已化作铁锈色的粉末,随血液流出的黑液在铜盆中凝结成诡异的珊瑚状结晶。阿青重新包扎的伤口渗出淡金色组织液,那是“冰魄砂”侵入经脉的征兆,他握刀的手背浮起蛛网般的青黑色血管。
苏绣棠在火光下展开那卷标签,羊皮纸边缘被海水浸透的褶皱里,显露出第二层字迹。那是用少女娟秀笔触写下的日记残篇:“甲辰年上巳,姑姑说我的眼睛像祖母...今日学完了《万毒典》第七章...”末行被水渍晕开的日期,正是赵贵妃私生女失踪后的第三个月。
海雾在黎明前再度漫上滩涂,雾中隐约传来岛上晨钟的嗡鸣。苏绣棠望向工坊入口的方向,地下深处那些依旧运转的织机声仿佛穿透岩层传来,每一声梭响都在夜色里织就新的死亡经纬。她忽然明白,父亲当年执意要焚毁所有毒线配方时,或许早已预见——有些暗礁不会永远沉在海下,它们总会在潮汐变幻时,露出淬毒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