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昏主殿前诛功臣 义士星夜布烽烟(1/2)

朔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扑打在晋阳王宫朱红色的宫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犹如万千虫蚁在啃噬着这看似坚固的基业。暖香阁内,先前觥筹交错的暖意早已被刺骨的寒意与浓烈的血腥气取代。田虎那一声混杂着剧痛、惊惧与狂怒的“统统拿下!死活不论!”,便如一块巨石,轰然砸破了这潭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深水。

范权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得意与狠戾,他蓄谋已久的心腹侍卫应声而动,如狼似虎般扑上。冰冷的刀锋瞬间出鞘,带着森然寒光,不容分说地架在了刚刚还在奋力护驾的卞祥、孙安,以及自始至终安坐如山、未发一言的王伦颈项之上!刀锋紧贴皮肤,传递来金属特有的死亡凉意,激得人汗毛倒竖。

“大王!冤枉!末将等护驾之心,天日可表!”孙安须发戟张,古铜色的面庞因愤怒而涨红,他猛地摊开那只蒲扇般的大手——掌心处,一道新鲜的、皮肉翻卷的伤口仍在汩汩渗血,那是为田虎挡下致命飞石所留下的铁证,殷红的血迹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刺目,“我等岂能与刺客同流?!大王万不可受奸人蒙蔽!”

一旁的卞祥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铁塔般魁梧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震颤,绑缚的绳索深深勒入他虬结的肌肉。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御座上的田虎,声音如同闷雷在殿中滚过:“田虎!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刺客是琼英那丫头!与我等何干?!王司马自始至终安坐于此,寸步未移!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行事全无章法,岂不让三军将士齿冷心寒?!这河北基业,你是真不想要了吗?!” 情急之下,他几乎要直呼其名,满腔的忠义化作了被辜负的滔天怒火。

然而,此刻的田虎,胸口的剧痛(虽未伤及心脉,但皮肉翻卷,血流不止,视觉上的冲击与生理上的痛楚交织)混合着方才生死一线的极致恐惧,已彻底吞噬了他本就不多的理智与帝王的威仪。他肥胖的身躯在两名内侍搀扶下依旧控制不住地颤抖,脸色惨白如纸,毫无人色。他指着阶下三人,手指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哆嗦,声音尖利得完全变了调:“护驾?……苦肉计!定然是尔等串通好的苦肉计!那飞石那般凌厉,为何只伤灯盏,不取尔等性命?!还有你,王慕华!” 他猛地将目光转向始终沉默的王伦,眼中是疯狂的猜忌,“你从头到尾,冷静得反常!若非早有预谋,岂能如此?!尔等分明是串通一气,里应外合,欲置寡人于死地!”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断合情合理,那濒死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神,最终尽数转化成了疯狂的杀意。“范权!范权何在?!”

一直如同阴影般侍立一旁的范权立刻闪身而出,躬身应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臣在!”

“寡人命你为监斩官!”田虎嘶吼着,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腥气,“将此三逆臣,并那教女无方、酿此大祸的邬梨,一并推出殿外,严加看管!明日午时三刻,城南市曹,公开问斩!以儆效尤!!!” 他根本不打算审问,也不需要任何确凿的证据。在这极致的恐惧和猜忌之下,迅疾而残酷的杀戮,成了他唯一感觉能够掌控局面、获得安全的方式。

“大王!你不能如此——”孙安还欲据理力争,他身旁的王伦却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清晰,平静地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嘈杂与嘶吼:“孙兄,卞兄,不必多言了。” 他微微摇头,目光依旧坦然地迎向御座上那扭曲的面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悠悠众口,岂是刀剑所能尽封?青史如铁,不知将来会如何书写大王今日这‘明君’之举?” 他话语平静,内里蕴含的讽刺与悲凉却如同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入田虎心中最虚弱的角落,刺得他又是一阵心惊肉跳,羞恼交加。

“押下去!快给寡人押下去!堵上他们的嘴!不许他们再妖言惑众!!”田虎暴跳如雷,挣扎着几乎要从软榻上滚落下来。

侍卫们得令,更加粗暴地推搡着三人。为防串供,特意将王伦与卞祥、孙安分开押解。卞祥奋力挣扎,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名侍卫几乎按他不住。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剜着田虎,声音如同受伤濒死的雄狮发出最后的咆哮,在空旷的殿宇间隆隆回荡:“田虎!田虎!!俺卞祥为你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你今日竟如此待我!我不服!不服!!你今日杀我,他日必有人踏着我等的鲜血,为我等报仇!你这看似稳固的河北基业,必亡于你今日之手!!” 这充满血性的怒吼,最终被沉重殿门隔绝的闷响所吞噬。

**就在大部分侍卫的注意力都被王伦三人吸引、押解他们出殿的刹那,暖香阁内残存的混乱,成了琼英与张清唯一的机会!**

琼英虽被几名悍勇的侍卫缠住,刀光在她周身闪烁,但她身形灵动如穿花蝴蝶,袖中暗扣的数枚光滑卵石已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她心知硬拼绝非上策,必须制造脱身的空当。但见她美眸一凝,觑准围攻侍卫招式转换的间隙,口中发出一声清冽的娇叱,手腕接连疾抖——

“嗖!嗖!嗖!”

数道乌光如同索命的毒蜂,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精准无比地射向围攻侍卫持刀的手腕、支撑身体的膝盖等脆弱关节处!

“啊!”“我的手!”“哎哟!”

惨叫声顿时迭起,侍卫们或是钢刀脱手,或是踉跄跪地,原本密不透风的围攻圈瞬间出现了缺口。琼英的飞石技法,虽不及张清那般已达化境、百发百中,却也得了真传,在这近身混战、方寸之间的腾挪中,更具出其不意的奇效!

张清更不怠慢,他始终游走在战团边缘,身形如鬼魅般飘忽。眼见琼英得手,他眼中精光一闪,早已扣满飞石的双手如莲花绽放般扬起——这一次,目标并非殿内任何一人,而是殿内仅存的几处摇曳灯盏以及屋顶悬挂的、用以照明的华丽宫灯!

“噗!噗!噗!噗!”

一连串轻脆的碎裂声响起,飞石过处,灯芯瞬间熄灭,琉璃灯罩应声而碎!最后几点昏黄的光明骤然被掐灭,暖香阁内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彻底黑暗!唯有窗外透入的微弱雪光,勉强勾勒出一些模糊移动的幢幢鬼影。

“灯灭了!”

“小心!还有暗器!”

“保护大王!快护驾!”

侍卫们本就因刺客逃脱和王伦等人被擒而心神不宁,此刻骤然陷入黑暗,更是阵脚大乱,惊呼声、碰撞声、田虎因恐惧而发出的尖叫声响成一片,互相推挤踩踏,乱作一团。

在这片极致混乱的黑暗中,张清凭借多年练就的听风辨位绝技,准确捕捉到琼英的方位。他低喝一声:“妹子,随我来!” 两人如同暗夜中诞生的幽灵,凭借着超凡的轻身功夫和对殿内布局的短暂记忆,足尖点地,踩着翻滚的桌椅、惊惶失措的人群肩头甚至头顶,身形几个令人眼花缭乱的起落,便如离弦之箭般撞破了侧面一扇较为隐蔽的雕花木窗,伴随着木屑纷飞,两人的身影彻底没入殿外那冰冷刺骨、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

“追!给寡人追!绝不能放跑了这两个逆贼!”田虎在黑暗中听到那一声清晰的破窗声,惊怒交加,声音嘶哑地狂喊。

范权急忙嘶声下令侍卫追赶。大批侍卫举着火铳、刀枪冲出殿门,但殿外夜色深沉如墨,寒风卷着雪沫扑面,哪里还有琼英、张清的踪影?这两人俱是身手高强、暗器凌厉之辈,一旦脱困,便如同潜龙入渊,猛虎归山。追兵刚出殿门,尚未辨明方向,黑暗中便又迎来数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飞石,这些飞石劲道十足,角度刁钻,精准无比地打在当先几名灯笼手和斥候的面门、手腕之上,顿时人仰马翻,惨呼连连,追击之势为之一窒。待他们惊魂稍定,重整队形,四下搜索时,那两个矫健敏捷的身影早已融入晋阳城纵横交错、漆黑一片的街巷阴影之中,如同水滴汇入江河,再无痕迹可寻。

**殿外,寒风愈发凛冽,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不公与冤屈都冻结。**

王伦、卞祥、孙安,以及早已吓瘫、如同烂泥般被两名侍卫拖行出来的邬梨,被分别捆缚得结结实实,由大批如临大敌的侍卫押解着,并未投入那阴森的天牢,而是直接被推搡着,步履踉跄地赶往王宫边缘一处临时征用、由范权心腹亲兵重重把守的偏僻院落。此处条件比天牢更为恶劣,四面透风,阴冷潮湿,仅以粗大木栅隔成数个狭小囚笼,只待明日午时,便要押赴法场,完成那“明正典刑”的荒唐戏码。

晋阳城的这个冬夜,因暖香阁内的血光、惊天冤屈与成功逃亡,显得格外漫长、肃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这宫闱剧变的消息,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尤其是那位超然物外,却又洞若观火的国师乔道清。他虽未亲身赴宴,但在宫中经营多年的眼线,早已将殿内发生的一切,从田虎的遇刺到疯狂的株连,从琼英张清的脱走到王伦等人的结局,巨细靡遗、第一时间传递了出来。

国师府,静室之内。檀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依旧带着平和淡远的意味。乔道清盘坐于蒲团之上,听完心腹弟子低声而清晰的禀报,一直微阖似在养神的双目骤然睁开,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对田虎昏聩至此的深深叹息,更有某种“果然如此”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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