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血溅宫闱权柄易 义帜高悬山河新(1/2)

腊月十八,岁暮天寒。晋阳城头铅云低垂,连日的积雪被往来车马碾作污浊的冰泥,街道两侧屋檐下悬着尺余长的冰棱,在呼啸的北风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宛如万千玉磬齐鸣,却奏着一曲乱世悲歌。辰时刚过,城南市曹已是人山人海,呵出的白气在人群上空凝成一片薄雾,与天际阴云连成一片灰蒙蒙的帷幕,将整座法场笼罩在压抑的氛围中。

四辆囚车在重兵押解下缓缓驶入法场,包铁的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碾在每个人的心头。为首囚车中,王伦一袭青衫在朔风里猎猎作响,虽经一夜囚禁,发髻稍乱,面容却平静得令人心惊。他目光深邃地扫过法场四周——范权果然布下了天罗地网。不仅外围有三层甲士持戟而立,两侧屋顶更埋伏着数十弓箭手,箭镞的寒光在阴霾中若隐若现,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远处街角,几个乔装打扮的汉子正混在人群中,为首的正是乔道清的大弟子玄青,双方目光一触即分,暗流在无声中涌动。

第二辆囚车中,卞祥虬髯怒张,碗口粗的铁链在他身上哗啦作响。这位身经百战的猛将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监斩台上那抹紫色的身影,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昨夜囚室中,乔道清的弟子已暗中告知范权借机铲除异己的阴谋,此刻他恨不得立即挣断锁链,将这奸贼碎尸万段。铁链在他粗壮的手腕上勒出深深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疼痛,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将这冰天雪地都融化。

孙安在第三辆囚车中闭目不语,这位素来沉稳的将领此刻心绪翻涌。他想起隆德城下的浴血奋战,想起那些与他并肩作战的将士,更想起田虎当年在潞州举义时那句愿与诸公共创太平的豪言壮语。如今,这一切都要以如此荒唐的方式终结了吗?他睁开眼,望向王宫方向,目光中满是痛惜与不解。那只为救驾而受伤的手掌,此刻仍在隐隐作痛,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忠诚。

最后一辆囚车里的邬梨早已瘫软如泥,肥胖的身躯缩成一团,口中不住念叨:英儿,你害苦为父了......涕泪横流的模样,引得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更有人低声唾骂这位往日作威作福的国舅。

监斩台上,范权看着刻漏中缓缓流淌的沙粒,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笑意。他特意将处决地点选在市曹,就是要让全城军民都看清楚,与他范权作对的下场。只要除了这几人,田虎便再无可倚重之将,这河北迟早是他囊中之物。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密信,那是他与其他藩镇往来的证据,只待今日事毕,便可着手下一步计划。

午时三刻到!验明正身!

监斩官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如同丧钟敲响。四名膀大腰圆的刽子手走上刑台,举起鬼头刀,刀锋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出惨白的光,寒气逼人。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刀下留人!

一声暴喝自人群中炸响,只见玄青猛地扯去外袍,露出杏黄道袍,振臂高呼:范权构陷忠良,蒙蔽圣听!我等岂能坐视功臣冤死?!

仿佛约好一般,法场四周同时响起震天怒吼:

清君侧!诛范权!

放了王参军!放了卞元帅!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法场外围的守军竟纷纷倒戈!一个校尉挥刀砍翻身旁的范权亲兵,厉声喝道:隆德府的弟兄们,还记得是谁给我们送来粮草?是谁为我们抚恤家小?今日若要杀王参军,先从俺尸体上踏过去!

这变故来得太快,范权惊得站起身,脸色骤变:反了!全都反了!弓箭手!放箭!

然而他命令已晚。混在人群中的乔道清弟子早已暗中策反了大半守军。此刻法场大乱,军民如潮水般涌向监斩台。箭雨零星落下,反倒激起更烈的民愤。有人高举起血衣——那是孙安昨夜在牢中撕下衣襟,为受伤士卒包扎所留;有人抬出王伦平日批阅的文书,上面还留着为民请命的字迹。这些物件在人群中传递,如同火种落入干柴,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怒火。

就在这混乱之际,两道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屋顶——正是琼英与张清!

张清手中飞石连发,破空之声凄厉刺耳。但见乌光闪过,四名刽子手齐齐惨叫,手腕俱被飞石击碎,鬼头刀落地。琼英更是一马当先,纤足在人群肩头轻点,几个起落已至囚车旁,手中短刀闪过寒芒,囚车锁链应声而断。

王参军快走!少女英姿飒爽,目光坚定如铁,袖口上还沾着昨夜突围时的血迹,在素白锦缎上绽开点点红梅。

王伦却纹丝不动,沉声道:姑娘不必管我,快去救卞、孙二位将军。今日之势,已非一人安危之事。

这时,法场东南角突然一阵骚动,原来是几个隆德府的老兵抬着一面破旧战旗冲了进来。旗面上字依稀可辨,边角还留着箭矢穿过的破洞。为首的老兵跪地哭喊:卞元帅!这面旗跟着咱们从潞州打到隆德,多少弟兄的血洒在这旗下!今日若要杀您,就先杀了我们这些老骨头!

这番景象让在场不少将士潸然泪下。孙安看着那些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士卒,虎目含泪,仰天长叹: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他的声音在寒风中颤抖,带着说不尽的悲凉。

范权见大势已去,在亲兵护卫下仓皇逃向王宫。他回头望了一眼沸腾的法场,眼中闪过狠毒之色,咬牙切齿道: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奉还!

追!清君侧!诛范权!

人群自发汇成洪流,向着王宫涌去。卞祥、孙安已被解救,二人夺过兵刃,却愣在当场——这般场面,分明已是兵变!

王伦适时来到二人身边,沉声道:二位将军,事已至此......

话音未落,卞祥已经红着眼睛吼道:王参军,宫内有变,俺要立即带兵入宫救驾!这位耿直的将领甚至没有等待回应,已然转身召集旧部,声音嘶哑却坚定:还能战的弟兄们,随我进宫护驾!

孙安也立即整顿兵马,两位大将此刻心心念念的,仍是那个他们效忠多年的主公。虽然心中对田虎的昏聩充满失望,但多年的君臣之义,让他们无法坐视不管。

此时王宫前已是剑拔弩张。闻讯赶来的禁军守住宫门,与义军对峙。宫墙上的守军张弓搭箭,寒光闪闪的箭镞对准了下方的百姓。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在双方阵前打着旋儿,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突然,宫门缓缓开启,田虎在侍卫搀扶下现身。这位河北王面色惨白,龙袍松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颤声喊道:寡人已知错!即刻罢黜范权,诸位官复原职......

话音未落,异变再起!

范权突然从暗处冲出,一把将田虎拽回宫内,宫门轰然关闭。里面传来田虎惊恐的叫声:范权!你竟敢......

昏君!既要我死,不如同归于尽!

宫内顿时杀声四起,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显然范权的亲兵正在与宫廷侍卫混战。宫墙外的人们只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厮杀声、惨叫声,却不知具体情形。

卞祥见状,虎目含泪,这个耿直的汉子竟跪地,向着宫门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王!臣等救驾来迟!他猛地起身,怒吼道:弟兄们,随我杀进宫去,救出大王!声音中带着哭腔,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心如刀绞。

将军且慢!琼英突然指着宫墙一角:那里!张清哥哥前日探查时发现的偏门!

众人望去,果然见一处小门虚掩着——正是张清特意留下的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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