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威逼(2/2)

慕容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李帅,非是我等不愿襄助,实是力有未逮。能否宽限时日,容我等回去筹措……”

“慕容家主,”李炎再次打断,语气转冷:“莫要与我讨价还价。林州府的官兵正在集结,不日即至。我没时间与诸位磨蹭。”

他抬手,指向门外:“尔等可知,三日前,清明县负隅顽抗的陇南陈氏,如今安在?”

恰在此时,一队黄巾力士押着几名衣衫褴褛、神情萎靡的青年从院中走过。司马防眼尖,认出其中一人竟是邻郡与他们司马家有姻亲的某家子弟,心头猛地一沉。前几日传来的消息——陇南陈氏因抗拒纳粮,满门被悬尸城楼——此刻如同冰水浇头,让他遍体生寒。

李炎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缓步走回舆图前,伸手,将代表天水郡的那一块,轻轻撕下。

“要么,带着我的条件回去。”他背对众人,将那张残纸揉成一团,掷于地上,声音不大,却带着最终判决的意味,“三日后,粮银入仓,部曲整编,质子入营。”

他顿了顿,微微侧首,余光扫过身后那几张惨白的面孔。

“要么,就让各家……提前备好缟素吧。”

堂内死寂。唯有窗外风声呜咽,卷着灰烬,仿佛无数冤魂在哭号。

司马防第一个躬身,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谨遵李帅之命。”

慕容皝、李暠、宇文觉相互看了一眼,最终都深深地低下头去,再无半分先前在城头与赵文对峙时的倨傲。

四人倒退着,近乎踉跄地挪出大堂,仿佛逃离噬人的虎穴。

待他们身影消失,一名主将凑近,低声道:“大帅,是否逼得太甚?万一……”

李炎重新望向那幅残破的舆图,目光幽远。

“世家如藤,畏威而不怀德。赵文的下场,便是给他们最好的警示。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他们知道该怎么选。”他语气淡漠,“速去准备,官兵,才是心腹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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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四大世家家主的身影踉跄着消失在府衙大门外,堂内肃立两侧的黄巾将领们身上那股刻意压抑的杀气,便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猛兽,骤然弥漫开来。

“渠帅!”一个粗豪的声音率先打破沉寂,正是昨日率先登城、浑身伤疤比衣衫更密的新任六营悍将邓茂。

他踏步上前,腰间染血的环首刀撞在甲片上哐当作响:

“何必与这些蠹虫虚与委蛇!某看那姓宇文的小子眼神不正,司马老儿也是个口蜜腹剑的!不若让末将带一营弟兄,今夜就挨个‘拜访’过去,将他们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统统起出来,岂不爽快?也省得他们背后搞小动作!”

他话音未落,另一侧便传来一声阴柔的冷哼。只见身形瘦削、面色带着几分不健康苍白的大良本地黄巾军第八营主将,张成把玩着一柄小巧的匕首,眼皮微抬,慢悠悠道:

“邓渠帅勇武可嘉,只是这脑子……怕是还留在昨日的城头上。屠尽世家容易,如同碾死几只蚂蚁。可然后呢?十万石粮,八十万两银,你邓茂去变出来?还是让你麾下那些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汉子,去管理郡城钱粮户籍,应对即将到来的官兵?”

邓茂被噎得面色涨红,铜铃眼一瞪,怒视张成:

“你休要长他人志气!没了张屠户,难道就吃带毛猪?抢够了钱粮,裹挟了丁壮,天下何处去不得!”

“然后呢?”一个沉稳的声音插入,乃是资历较老营主将王石头,其眼神锐利如鹰:

“如流寇般劫掠四方,直至被各地官兵逐一剿灭?邓兄弟,别忘了渠帅的教诲,我等起事,是为开创太平基业,非是逞一时之快。天水郡乃雄城,据之可窥视两府之地,若能消化此地钱粮人口,我军根基可定!此时与地头蛇彻底撕破脸,实为不智。”

“王将军所言甚是。”张彪接口,他是李炎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渠帅方才恩威并施,既以陇南陈氏的下场震慑其胆,又以‘情谊’和‘质子’给他们留了条看似能走的路。这些世家,最擅审时度势,只要刀够快,架得够稳,他们知道该怎么选。”

“眼下当务之急,是趁着这七日空档,尽快整肃城防,消化战果,云林府,甚至是雍州的官兵,绝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众将闻言,微微颔首。

李炎此时缓缓转身,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更深沉的算计。

他目光扫过争论的众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站在角落阴影里的一个文士打扮的人身上。此人名叫徐逸,原是平安县一名不得志的书吏,城破时未逃,被俘后经查问,发现其对郡中事务极为熟稔,且似有投效之意。

“徐先生。”李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依你之见,四家之中,谁最可能真心归附,谁又可能阳奉阴违,甚至暗中联络外敌?”

徐逸从阴影中走出,躬身一礼,态度恭谨却不卑不亢:

“回渠帅。司马防老谋深算,家族枝繁叶茂,产业遍布州郡,最是惜身,亦最是滑头。渠帅雷霆手段加之陇南陈氏前车之鉴,他大概率会选择破财消灾,暂时屈服,但让其真心归附,难如登天。

“慕容皝性烈,其族中多悍勇之辈,今日虽被迫低头,心中必然不服,需重点防范。李暠此人,看似温和,实则首鼠两端,其家族与林州府刺史有旧,暗中通敌的可能性最大。至于宇文觉……年少气盛,不足为虑,但其族中长辈或可利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外,渠帅要求各家嫡长子入营,此策甚妙。然需防他们李代桃僵,或以庶子、旁支冒充。需派得力人手,核实身份,严加看管,令其与家族隔绝。”

李炎微微颔首,徐逸的分析与他心中判断大致吻合。“核查质子身份之事,便交由你去办。所需人手,可从亲卫营中抽调。”

“属下遵命。”徐逸再次躬身。

李炎目光重新看向众将:“都听到了?威已示下,接下来便是如何用这‘威’来驱动这些地头蛇,为我所用。三日之内,粮草银钱必须入库,部曲整编必须完成,质子必须入营。此三事,关乎我军能否在天水郡站稳脚跟。”

他语气陡然转厉,目光如电,射向邓茂、张曼成等人:“在此期间,严令各部!不得私自骚扰世家府邸,不得劫掠城中商户百姓!违令者,军法从事,绝不姑息!我要的是一个能提供钱粮兵源的天水郡,不是一个被抢光杀光的废墟!明白吗?”

“谨遵渠帅之令!”众将心头一凛,齐声应诺。邓茂也收起了不满,喏喏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