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分兵(2/2)

分兵这天是个大晴天,太阳毒得像要把人烤化。

许三多站在新兵队伍里,后背的汗把作训服洇出一大片深色。队列前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各连队的名字,钢七连三个字被圈了红圈,像枚滚烫的勋章,远远看着都觉得灼眼。

他偷偷瞟了眼旁边的成才,对方笔挺地站着,嘴角噙着点志在必得的笑。

成才的名字早就被班长私下提过,说钢七连的高连长亲自问过这号人物。

许三多低下头,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解放鞋鞋尖,心里像揣了团湿棉花,又沉又闷。

新兵连三个月,他好像就没做对过一件事。踢正步顺拐,投弹砸了班长的脚,就连叠被子,也总被伍六一用拐棍敲着铁皮柜喊像坨烂泥巴。

史今排长总在没人时帮他把被子重新捏出棱角,说三多,再努努力,钢七连的门槛虽高,踏进去的人未必都天生是尖子。

可许三多清楚的知道,那是排长在哄他——高连长上次来视察,看着他把枪背带缠成死结,皱着眉跟史今说这种兵,别往钢七连带,丢不起那人。

念名字的干事声音洪亮,像敲锣。

一个个名字被点到,有人兴高采烈地往钢七连的队伍跑,有人蔫头耷脑地走向红三连。

许三多数着自己的心跳,数到一百二十七下时,听见了。

钢七连!

成才啪地敬了个礼,转身时还朝许三多挤了下眼。许三多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队伍越来越短,许三多的手心攥出了汗。他开始在心里盘算红三连的好处,听说那里管得松,至少不会天天被伍六一吼。

可脑子里又冒出史今班长夜里帮他压腿的样子,班长说过七连的兵,走出去腰杆都比别人直。

许三多!

干事的声音突然砸过来,许三多吓得一激灵,差点同手同脚地往前迈。

红三连,五班!

周围静了一瞬,随即有人低低地笑。

五班是红三连里最偏的地方,听说在荒原上看输油管道,连只鸟都懒得飞过去。许三多的脸唰地白了,他张了张嘴,想问问是不是念错了,可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史今班长站在队伍侧面,眉头拧成个疙瘩,几次想往前迈步,都被高城用眼神按住了。

高城抱着胳膊,瞥了眼许三多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鼻腔里哼了一声。

许三多慢慢走向红三连的队伍,每走一步,都觉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经过钢七连队列时,他看见成才站在最前面,腰挺得笔直,像棵刚栽进地里的小白杨。

高城的目光扫过来,落在他身上时顿了顿,那眼神里没有嘲笑,只有一种许三多读不懂的复杂——像惋惜,又像理所当然。

后来他才知道,史今班长那天跟高城吵了一架,把他在越野跑里最后一百米死死拽着战友不肯放弃的事翻了出来,说这孩子身上有股子别人没有的韧劲。

高城摔了搪瓷缸子,说钢七连要的是能冲在最前面的狼,不是拖后腿的羊。

坐上前往荒原的卡车时,许三多扒着后斗栏杆往后看。

新兵连的营房越来越小,钢七连那面鲜红的连旗在风里猎猎作响。他摸了摸口袋里史今塞给他的大白兔奶糖,糖纸已经被汗浸湿了。

卡车碾过石子路,发出哐当哐当的响。许三多望着天边盘旋的鹰,突然想起班长说的话: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在哪都能走出个人样。他吸了吸鼻子,把奶糖剥开,塞进嘴里。

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来时,他悄悄握紧了拳头。就算是荒原,就算是五班,他也得活出个兵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