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故人与旧日疑云（2/2）
“走。” 她当先钻出洞口。
三人再次没入黑松林的夜色。这一次，有了青鸾这个熟悉地形的向导，速度快了许多。她专挑最难行走、最不可能设伏的路径，巧妙地绕开了几处疑似有埋伏的区域。萧衍能感觉到，远处偶尔有迅捷而隐蔽的身影掠过，带着铁与血的气息，那是铁狼卫的游哨。但青鸾总能提前预警，带着他们化险为夷。
天色将明未明，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终于抵达了赤霞峪的西侧边缘。前方，茂密的森林逐渐被低矮的灌木和裸露的岩石取代，更远处，是连绵起伏、在黎明前的微光中呈现灰黑色的荒凉山丘。那里，就是西荒地界了。
只要穿过眼前最后一片开阔的乱石滩，越过那条作为天然边界线的、已经干涸大半的河床，就能暂时脱离北境的直接控制范围。
然而，就在三人准备快速通过乱石滩时，青鸾猛地抬手，示意停下。她伏低身体，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河床对岸。
萧衍和穆守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对岸一片隆起的土坡后，隐约有金属的反光，以及……旗帜的轮廓。虽然天色昏暗，但那旗帜上的图案——狰狞的狼头——却依稀可辨。
不是铁狼卫的制式旗帜，而是另一种更加古老、带着蛮荒气息的狼图腾旗。
“是‘黑狼部’的斥候……” 青鸾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凝重，“不，不止斥候，看那规模，至少是一个百人队。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打着战旗？”
黑狼部，西荒最大的部族之一，也是与北境摩擦不断、时叛时降的强邻。他们此时陈兵边境，意欲何为？
“难道萧烈与黑狼部也有勾结？” 穆守沉声道。
“未必是勾结，可能是交易，或者……趁火打劫。” 青鸾分析道，“萧烈国内大肆搜捕，边境必然空虚。黑狼部若得到消息，想来分一杯羹，或趁机劫掠边境，也不奇怪。只是，他们出现的位置和时间，太巧了。”
前有不明用意的黑狼部兵马，后有紧追不舍的铁狼卫。他们被困在了这最后的边界线上。
“不能退，退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萧衍看着对岸那在晨风中微微飘动的黑狼旗，左肩的蚀痕似乎感应到了杀戮与危险的气息，又开始隐隐躁动，带来一阵冰冷的兴奋感。他握紧了手中的剑——那是从地下河黑衣死士处得来的精钢短剑。
“只能强闯，或者……设法绕过去。” 青鸾观察着地形，“他们占据了对岸高地，视野开阔，强闯风险太大。往上游看看，或许有河道狭窄或隐蔽处可渡。”
就在三人准备悄然向上游移动时，对岸土坡后，突然传来一声悠长、苍凉、充满野性的号角声！
“呜——”
号角声中，那片土坡后，影影绰绰站起了数十个身影，个个身材魁梧，披着兽皮或简陋皮甲，手中拿着弯刀、长矛和弓箭。为首一人，骑在一匹格外高大的黑马上，脸上涂抹着油彩，头顶插着几根鲜艳的翎毛，正冷冷地望向他们这边。
被发现了！
几乎同时，他们身后的黑松林边缘，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几支带着哨响的火箭“嗖嗖”射入林中，点燃了枯枝，火光乍起，映出了林中正在快速包抄过来的、身着北境军服的身影！
腹背受敌！
“走！向上游！快！” 青鸾当机立断，低喝一声，身形如箭般向左前方一处乱石林立、河道似乎较窄的区域窜去。
萧衍和穆守毫不犹豫，紧随其后。身后，箭矢破空声骤起，既有来自对岸黑狼部的骨箭，也有来自林中铁狼卫的弩箭！箭矢“夺夺”地钉在他们身后的石头和树干上。
三人将轻功提到极致，在乱石滩上飞跃腾挪，险之又险地避开箭雨。萧衍只觉左肩蚀痕处传来阵阵灼痛，仿佛那黑气也在兴奋地咆哮，一股暴戾的杀意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他猛地挥剑，格开一支射向穆守后心的弩箭，手腕震得发麻。
“跳！” 前方传来青鸾的喊声。只见她已率先跃起，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向对岸——那里河道果然较窄，且有一块凸出的大石可作为借力点。
萧衍和穆守也同时跃起。然而，就在萧衍身在空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对岸那黑狼部的头领猛地张弓搭箭！他用的弓奇大，箭矢黝黑，箭簇在晨光中闪着不祥的蓝芒。
“嗖！”
黑箭如同索命的毒蛇，以远超寻常箭矢的速度，直奔空中无处借力的萧衍心口而来！角度刁钻，时机狠辣！
“衍儿小心！” 穆守人在空中，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已来不及。
萧衍瞳孔紧缩，全身寒意瞬间被死亡的威胁激得炸开！他本能地将星钥之力与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内力全部灌注于手中短剑，迎着那黑箭狠狠劈去！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伴随着一股恐怖的巨力传来！萧衍虎口崩裂，短剑脱手飞出，整个人如遭重击，向后倒飞，口中一甜，喷出一口鲜血。那黑箭也被劈得偏离方向，擦着他的肋下飞过，带起一溜血花，箭上的诡异力道震得他五脏六腑仿佛移位。
他重重摔落在河床边缘的碎石中，眼前阵阵发黑。肋下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更可怕的是，左肩的蚀痕在黑箭那诡异力量的冲击下，仿佛被注入了兴奋剂，猛地膨胀开来！那冰冷的黑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金针和药膏的压制，疯狂地向心脉和头颅涌去！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幻象和恶意低语，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呃啊——！” 萧衍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蜷缩起身子，只觉得身体一半如坠冰窟，一半又如被烈火焚烧，意识在冰冷与灼热、现实与幻象的撕扯中迅速模糊。他看到无数的阴影从河床的碎石中、从对岸的土坡后、甚至从虚空中伸出触手，向他抓来。耳畔是无数疯狂的嘶吼与呢喃。
“萧衍！” 已经在对岸落地的青鸾见状，毫不犹豫地反身冲了回来。穆守也强提真气，折返救援。
而对岸，那名黑狼部头领见一箭未能竟全功，冷哼一声，再次张弓。他身后的数十名黑狼部战士，也纷纷举起弓箭、掷出投矛。林中追来的铁狼卫，也已冲出树林，弩箭如蝗。
生死，只在刹那。
然而，就在这绝境之中，陷入半昏迷的萧衍，胸前那枚一直散发着微光的星钥玉佩，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极致的危机与体内蚀痕的狂暴，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的幽蓝光柱！
光柱冲天而起，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刺破！
那光芒中，隐约有一条威严的龙形虚影一闪而逝，发出一声清越的、直透灵魂的龙吟！
所有射向萧衍的箭矢、投矛，在接触到这幽蓝光柱的瞬间，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壁，纷纷偏斜、折断、坠落！
正准备冲上来补箭的黑狼部头领，以及逼近的铁狼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神圣与威严气息的异象惊呆了，动作不由自主地一滞。
就连萧衍体内狂暴的蚀痕黑气，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星钥本源的龙吟之光震慑，蔓延之势为之一顿。
青鸾和穆守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冲到萧衍身边。青鸾一把将他背起，穆守挥掌击飞几支流矢，三人再次跃起，这一次，稳稳落到了对岸，头也不回地冲入了西荒那荒凉、却暂时能提供一丝屏障的丘陵地带。
身后，传来黑狼部头领气急败坏的怒吼和铁狼卫将领的呼喝，但追兵似乎对那突然爆发的龙吟光柱心存忌惮，追击的脚步明显慢了一拍。
晨光，终于彻底撕破了夜幕，照亮了三人逃亡的背影，也照亮了河对岸那飘扬的黑狼旗，以及旗下，黑狼部头领眼中闪烁的、惊疑不定却又贪婪的光芒。
流亡，进入了更加陌生和危险的领地。而萧衍体内的蚀痕与星钥的秘密，似乎也随着那一道龙吟光柱，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掀开了新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