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星骸遗民（2/2）

被发现了！

“谁在那里？滚出来！”蹲在火堆旁的星骸也猛地站起，操着生硬、嘶哑的杂糅语言喝道，举起了手中那粗糙的武器。第三人则无声地移动到侧翼，封住了可能的退路。

反应太快了！这些“星骸”的感官极其敏锐！

曲微尘三人心知无法再躲。黑牙低吼一声，就要冲出去拼命，被夜翼一把拉住。他们现在状态太差，硬拼绝非上策。

曲微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灵魂的疲惫，从藏身处缓缓走出，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武器。夜翼和黑牙紧跟其后，一左一右将她隐隐护住。

看到走出的三人，尤其是他们身上虽然残破但明显不同于废墟风格的衣物（简易宇航服碎片和聚落提供的粗布衣服），以及相对“干净”的外表（与星骸的污秽相比），三个星骸眼中凶光更盛，但同时也闪过一丝疑惑和……贪婪？

“外来者？新鲜的肉？”火堆旁的星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难听，目光在黑牙壮硕的身躯和夜翼身上的简易装备上扫过。

“我们无意冒犯，只是误入此地的落难者。”曲微尘用尽可能平缓的通用语说道，同时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她不确定对方能听懂多少。

“通用语？呵……很久没听到这么‘标准’的调调了。”那个打磨武器的星骸站起身，他似乎是头领，身材比其他两人更高大些，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落难者？从哪儿落难？外面那该死的‘灰雾’可吞了不少不知死活的蠢货。你们……看起来不像那些铁罐头（指仲裁者？），也不像腐臭的菌兽（指晶噬兽？）……”

他似乎能交流！曲微尘心中微动，继续保持平静：“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遭遇了意外，传送出了差错，才到了这里。我们只需要一点水，一点食物，和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我们可以用信息交换，或者……帮你们做事。”她示意了一下夜翼，“我的同伴懂一些机械和医疗。”

“信息？做事？”疤脸星骸头领嗤笑一声，眼神阴冷地打量着他们，“在这‘破灭之巢’，信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除了死，就是等死。至于做事……你们这副样子，能做什么？当诱饵吸引‘清道夫’（指某种怪物？）？还是当储备粮？”

他身旁的两个星骸发出嘎嘎的怪笑，眼神更加不善。

黑牙握紧了拳头，夜翼的手也悄悄摸向了腰间藏着的、仅剩的一把匕首。

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仓储区深处，那片被更多垃圾和阴影覆盖的角落，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咳嗽声嘶哑、痛苦，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紧接着，一个更加苍老、虚弱，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

“疤狼，收起你的爪子。带他们过来。”

疤脸头领——疤狼脸色一僵，眼中凶光闪烁，显然对那声音的主人有所忌惮。他犹豫了一下，恶狠狠地瞪了曲微尘三人一眼，挥了挥手：“算你们走运，老瘸子发话了。跟我来，别耍花样！”

说完，他转身，示意两个手下收起武器（但并未放松警惕），带头向咳嗽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曲微尘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对方人多势众（可能不止这三个），环境陌生，状态极差，硬拼是下下策。既然对方有能主事、且似乎能沟通的人，不妨先看看情况。

他们跟着疤狼，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堆积如山的垃圾，来到仓储区最深处。这里靠着一面相对完整的金属墙壁，用破烂的帆布、锈蚀的钢板和管道搭建了一个简陋的窝棚。窝棚前燃着一小堆更微弱的火，火上架着一个缺口陶罐，煮着不知名的、散发古怪气味的糊状物。

窝棚门口，坐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个极其衰老的星骸，比疤狼他们更加佝偻，瘦得皮包骨头，脸上布满了深如沟壑的皱纹和暗沉的老年斑，一只眼睛浑浊不堪，另一只则戴着一个粗糙的、用零件拼凑的单片眼镜。他的一条腿自膝盖以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锈迹斑斑的金属义肢。此刻，他正用一块脏污的布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咳嗽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老瘸子，人带来了。”疤狼站在几步外，语气谈不上恭敬，但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老星骸终于止住了咳嗽，缓缓抬起头，用那只戴着单片眼镜的、尚算清明的眼睛，仔细地、缓慢地扫视着曲微尘三人。他的目光在曲微尘眉心（星钥印记已隐去，但或许有特殊感应？）、夜翼残破的机械左臂、以及黑牙身上那些并非废墟风格的伤疤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浑浊却锐利，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良久，他嘶哑地开口，用的竟然是相对流利、只是口音古怪的通用语：“外面来的？穿过‘灰雾’？身上有‘铁罐头’的臭味，还有……别的、更古老、更讨厌的味道。”他抽了抽鼻子，像在嗅着什么，“你们……惹上大麻烦了，小子们。”

曲微尘心中一凛。这老星骸不简单，竟然能察觉到他们身上残留的、与“仲裁者”交手的能量气息，甚至可能感应到了“迦南”或“源心”留下的某种痕迹？

“我们确实遇到了麻烦，很大的麻烦。”曲微尘没有否认，坦然承认，同时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我们只想活下去，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如果可以，我们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离开？”老瘸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干瘪的嘴角扯了扯，露出所剩无几的、发黑的牙齿，“‘破灭之巢’，进来了，就别想出去。这里是‘铁罐头’们倾倒垃圾、关押失败品、还有我们这些‘残渣’等死的地方。灰雾是屏障，也是牢笼。出去？哈……除非你能变成‘铁罐头’，或者被它们抓走，回炉重造。”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盯着曲微尘：“不过……你们身上，除了麻烦，还有点……不一样的东西。让我想起了一些……古老的传言。”

他挥了挥枯瘦的手，对疤狼说：“给他们点吃的，安排个角落待着。别让人打扰他们，也别让他们乱跑。我……要和这几个‘不一样’的客人，好好聊聊。”

疤狼似乎有些不满，但不敢违抗，嘟囔着应了一声，示意一个手下从火堆旁拿起两块烤得焦黑的、不知是什么生物的肉块，扔给曲微尘他们，然后指了指窝棚旁边一个堆满废弃零件的角落：“老实待在那儿！别惹事！”

曲微尘接过那硬得像石头、散发着怪味的肉块，道了声谢。三人走到角落，背靠冰冷的金属墙坐下，警惕不减，但至少暂时安全了。他们小口啃着那难以下咽的肉块，补充着体力，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窝棚那边的动静。

老瘸子又咳嗽了一阵，喝了口陶罐里煮的东西，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靠近的曲微尘三人能勉强听清：

“很多个循环以前……我也见过像你们这样，带着‘古老味道’和‘铁罐头’追杀印记的人。他们自称……‘守望者’的遗民？记不清了。他们也在找出去的路，找……对抗‘铁罐头’的方法。他们说，在‘巢’的最深处，最靠近‘灰雾核心’的地方，有一个古老的、坏掉的‘大家伙’，可能是‘铁罐头’们以前用来处理‘大垃圾’的，也可能更古老……那‘大家伙’深处，藏着离开的‘钥匙’，或者……毁灭一切的‘开关’。谁知道呢，也许只是疯子的胡话。”

老瘸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恐惧：“他们去了，再也没回来。有人说他们死在了‘清道夫’嘴里，有人说他们被‘灰雾’吃了，也有人说……他们找到了‘钥匙’，打开了不该打开的门，引来了更可怕的东西，把自己和那片区域都化作了永恒的噩梦。”

他盯着曲微尘：“你们身上的‘古老味道’，比他们更浓，更……‘亮’。你们要找的，恐怕不只是离开的路吧？你们在找能对付‘铁罐头’的东西，对不对？”

曲微尘心中剧震。这老星骸知道“守望者”（很可能指“星环”文明遗民）？还知道“破灭之巢”深处可能藏着古老的、与“协议”（铁罐头）相关的装置？甚至可能是“源心”提到的、与“静滞回廊”或“协议漏洞”相关的线索？

“你知道那‘大家伙’在哪儿？它到底是什么？”夜翼忍不住低声问道。

老瘸子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残酷的笑容：“知道一点。但那里是禁区中的禁区。‘清道夫’的巢穴，‘灰雾’最浓的地方，还有……一些因为靠近‘大家伙’而变得不正常的‘东西’徘徊。想去？凭你们现在这样子，走不到一半就会变成肥料。”

他顿了顿，独眼扫过三人：“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有点本事，不是只会说大话的废物，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曲微尘沉声问。

“我告诉你们怎么去那片区域，甚至给你们画张简陋的‘地图’。”老瘸子缓缓道，“作为交换，你们得帮我做件事——去‘底巢污水区’，帮我取回一件东西。那是我当年从一个‘铁罐头’巡逻队残骸里捡到的，后来被‘毒牙’那帮杂碎抢走了，藏在了他们的粪坑里。那东西对我……有点用。”

“底巢污水区？毒牙？”黑牙皱眉。

“就是这下层废墟最脏最乱、怪物最多的地方，毒牙是盘踞在那里的一伙暴徒，比疤狼他们还疯。”老瘸子冷哼，“东西是一个银白色的金属小方块，这么大小，”他比划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形状，“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会发出很弱的蓝光。对你们可能没用，对我这老骨头有点用。拿到东西，地图给你们。拿不到，或者死在那儿，就当我看走眼了。”

这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获取关键信息的机会，但同时，也意味着要深入这未知废墟更危险的地带，与本地暴徒和未知怪物冲突。

曲微尘沉默片刻，与夜翼、黑牙交换了眼神。两人眼中虽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决绝。他们需要信息，需要出路，没有退路。

“好，我们答应。但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关于‘毒牙’，关于污水区，还有……食物和水。”曲微尘直视着老瘸子。

老瘸子点点头，似乎对他们的干脆有些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疤狼会告诉你们‘毒牙’的事。食物和水，看你们自己的本事，这鬼地方，什么都缺。至于那‘大家伙’……”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晦暗，“等你们活着回来再说吧。记住，在‘破灭之巢’，信任是比干净的水还稀缺的东西。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他挥挥手，示意谈话结束，然后蜷缩进窝棚的阴影里，不再言语。

疤狼不情不愿地走过来，粗声粗气地开始讲述“毒牙”帮派的情况、污水区的地形和危险。曲微尘三人认真听着，将每一个细节记在心里。

夜幕（如果这永恒昏暗的地方有日夜之分的话）似乎更沉了。远处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嚎叫和金属摩擦的怪响。在这巨大的、死寂的废墟深处，一场新的、更加黑暗和残酷的生存挣扎，才刚刚开始。而“静滞回廊”的线索，似乎就在那最危险的禁区之中，与“协议”古老的造物紧紧相连。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